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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天意

雙方你來我往,在大殿里吵成一團,就連陳硯也被驚到了。

文官們吵起架來竟也是“代圣人言”,充分體現(xiàn)了眾人的文學素養(yǎng)。

經(jīng)陳硯檢驗,參與爭論的文官們各個都是憑借真才實學考的科舉。

此刻他終于理解周既白,恨不能也拿個書冊來記載一番,回去后好生研讀,以期往后能更上一層樓。

吵了一個多時辰,大殿中越來越暗,始終一言不發(fā)的永安帝終于開口:“既有疑點,就該好好查。”

文官們即便互相怒目而向,君父開口,也只能噤聲。

永安帝再次開口:“考生都敲登聞鼓了,這榜也拖不得了,焦閣老,事情給辦了吧。”

焦志行行了一禮,恭敬應“是”。

永安帝離開時,坐了一整日的徐鴻漸終于在他人的攙扶下站起身,花白的眉毛抬起,深深看了跪在地上的陳硯一眼,抬起老邁的腿往殿門外走去。

徐門之人俱是緊隨其后離開。

到了此時,焦志行方才對陳硯道:“都走了,該起了。”

陳硯雙腿早已麻木沒了知覺,只能用雙手撐著艱難起身,勉強站起身,兩腿的酥麻卻讓他邁不開步子。

焦志行對他一笑,道:“你很好?!?/p>

陳硯拱手,姿態(tài)謙恭:“學生不過盡自已本分。”

為了利用考生這層身份,狀告焦志行,方才能讓焦志行從貢院中出來。

只要焦志行出來,清流一派就有了主心骨,也就敢在朝堂之上與徐門對上。

他當然無力抵抗徐鴻漸,那就讓有權勢的人來抵抗。

如此一來,不僅清流危機解除,針對他的必死之局也破了。

焦志行笑得越發(fā)和善:“隨我一同出宮吧?!?/p>

清流一派不少官員面露驚詫。

他們多少官員想與次輔大人同行都不成,今日次輔大人竟對陳硯這個小小舉子主動相邀?

再一想今日陳硯所作所為,他們又覺在情理之中。

不待陳硯應話,司禮監(jiān)監(jiān)正汪如海急匆匆走來,對焦志行拱手行禮,笑道:“次輔大人怎的還在此?是否還有事啟奏陛下?”

焦志行還了一禮,頗為謙虛道:“這就走了,汪公公這是?”

汪如海笑道:“陛下讓我給陳舉人帶個話?!?/p>

焦志行眼神凝了一瞬,便是了然,笑著對汪如海做了個請的手勢。

汪如海轉身對上陳硯,待陳硯跪下,才威嚴道:“科舉乃是選才之國策,朝廷不會讓其被染指,年輕人終究急躁了些,要磨一磨性子,往后那登聞鼓就莫要隨意敲了。”

陳硯恭敬叩首謝恩。

心里就想,若不是敲登聞鼓,他一個小小舉人怎么上達天聽。

焦志行一頓,笑著朝汪如海又客氣了一番,轉身離開,并未再邀約陳硯。

清流一派緊隨其后。

陳硯起身,又朝汪如海行了禮,恭敬道:“勞煩內相大人。”

司禮監(jiān)與內閣可謂一內一外,相互制衡。內閣首輔被稱為“外相”,這司禮監(jiān)監(jiān)正被稱為“內相”。

汪如海笑道:“天漸晚了,陳舉人乃是頭一回進宮,怕要走錯路,咱家讓司禮監(jiān)的人領陳舉人出宮。”

陳硯心領神會,又是深深鞠躬。

與入宮一樣,出宮時陳硯始終低著頭,并不四處張望。

一路暢通無阻被送到宮外,楊夫子等人早已在不遠處等候,瞧見他出來便趕忙迎上來。

幾人并不詢問,扶著陳硯回了馬車。

陳老虎一直將馬車趕回孟永長的宅院,楊夫子方才開口詢問陳硯如何了。

陳硯道:“腿麻?!?/p>

敲完登聞鼓,他就該受三十仗,可趕來的北鎮(zhèn)撫司之人卻要求先上報。

他只將訴狀呈交上去,就一直等到被宣進宮。

之后的一切比他想象中更順理成章。

只是在大殿跪一整天,午飯都沒吃,實在折磨人。

楊夫子沉默片刻,方才感嘆:“天意如此,自是不會受到阻撓?!?/p>

北鎮(zhèn)撫司乃是錦衣衛(wèi)的重要機構,直屬天子管轄,若非天子授意,如何會阻攔對陳硯行刑?

得知陳硯是狀告焦志行,輕易就將焦志行放了出來。

或許皇帝一直在等一個破局的契機,可清流一派始終無人出手,待到陳硯出頭,正合天子心意。

“可惜,首輔得不到絲毫懲戒?!?/p>

陳硯頗為惋惜。

他竭盡全力也只能幫自已和焦志行脫身,幕后主使徐鴻漸卻是毫發(fā)無傷。

楊夫子卻是輕撫胡須,笑道:“能在首輔的圍攻下全身而退,屬實不易,切莫妄自菲薄。”

首輔親自布下的死局,能被陳硯盤活,已是僥幸。

讓一個小小舉人去對付整個勢力,實在是太難為人了。

周既白信心滿滿道:“以后有的是機會對付首輔?!?/p>

楊夫子手一頓,沉下心道:“倒也不必如此冒險?!?/p>

“怕是往后不得不冒險了?!标惓庪y得的露出一絲無奈:“君父要我當孤臣?!?/p>

大殿之上,焦志行已經(jīng)朝他伸出橄欖枝,他完全可以借機投靠清流。

可司禮監(jiān)的監(jiān)正汪如海親自出面阻攔,焦志行并不給他選擇的機會,轉頭就走。

次輔大人實在沒必要為了一個小小的舉人而得罪天子。

至于他這個小小的舉人并無選擇的機會。

楊夫子面露憂色:“孤臣之路不好走。”

那是要給天子當?shù)兜摹?/p>

陳硯倒是想得開:“陛下一直拖延此事,必是不愿如徐鴻漸之愿。他想要徹底掌控朝局,就要對付徐鴻漸。反正我已經(jīng)得罪徐鴻漸了,此次沒有把我殺死,往后肯定還會對我出手,不如投靠君父,好歹還有靠山。”

周既白想得更開:“阿硯只是個小小舉人,能入陛下的眼已經(jīng)被很多人羨慕了,路再難走總比現(xiàn)在一個小小舉人沒路走強?!?/p>

陳硯:“……”

說得真有道理,他竟無力反駁。

“等放榜了,硯老爺就不是舉人了,是貢生,以后還會當進士,是大官了。”

一直未開口的陳老虎認真辯駁。

跟著陳硯久了,陳老虎也懂了一些科舉上的事。

譬如中了會試,就是貢生老爺了,比舉人老爺還大。

周既白反駁:“不,阿硯需得中會元,夫子的名聲、阿硯和我一人五百兩盡數(shù)壓下去了,若不中會元,先生不止要被人嘲笑,我們身上就沒盤纏了?!?/p>

話音一落,楊夫子立刻直勾勾盯著陳硯:“阿硯,為師一世英名就全靠你了?!?/p>

陳硯頓覺自已尚且稚嫩的肩膀不該承受如此重擔。

再一想,好像是他自找的,又覺得自已活該,就算到時候窮死,被人罵死,也是他死有余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