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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圣前對答

今天聽了全場,到了最后,永安帝已經(jīng)首肯了首輔的提議,此時又來問他,究竟是何意?

若他贊同徐鴻漸,便是損失一個在天子面前表現(xiàn)的機會,往后再想有這等機會就不知是何時了。

可他要是否定了徐鴻漸的提議,豈不是也是否定永安帝?

天子之威不容有損,當初周爹就是這么請辭回鄉(xiāng),他不該步其后塵。

陳硯便想先穩(wěn)上一穩(wěn),正要開口,就聽永安帝道:“朕已將你科舉所有文章盡數(shù)看過,知你極會奉承人,可這奉承之語并不能治國,朕要的是破局?!?/p>

陳硯垂眸道:“臣不敢?!?/p>

少年之語可不是誰都愿意聽的。

永安帝道:“朕恕你無罪。”

終于等到天子的保證,陳硯這才道:“寅吃卯糧固然能解燃眉之急,可這卯糧吃完,還能吃什么?”

永安帝嗤笑一聲:“還說你不敢,朕看你敢得很?!?/p>

陳硯立刻跪下:“仰賴君父圣明,臣子方敢傾盡心中所想?!?/p>

永安帝一看跪在地上的陳硯,就知這滑溜的三元公又要將鋒芒藏起來了。

“今日入宮當值,必還未用膳,汪如海,將朕的綠豆棋子面給陳愛卿盛一碗。”

汪如海心頭一驚,能吃陛下所剩之食,乃是莫大的恩寵了。

便是首輔徐鴻漸也不過吃了五回,次輔焦志行吃了三回。

他原以為陛下對這陳三元已夠看重,如今看來,怕是還低估了陳三元。

汪如海親自端了盛好的綠豆棋子面遞到陳硯面前,陳硯跪著接過,一口一口吃起來。

天子的吃食實在講究,這綠豆棋子面遠非宮外的滋味可比。

陳硯想,這一碗面下去,今日要還給天子一條命了。

皇恩可不是那般好承的。

陳硯跪著將一碗面吃得連湯都不剩,將碗遞給一旁的內(nèi)侍。

“可吃飽了?”

永安帝的聲音再次傳來。

陳硯只能答:“君父賜食,可飽終生?!?/p>

永安帝便道:“起來吧?!?/p>

陳硯謝恩后,方才起身,對永安帝拱手:“臣有一字想寫?!?/p>

汪如海使了個眼神,立刻有內(nèi)侍官將桌椅紙張搬到陳硯面前,陳硯提筆,在紙上寫下一個大字,內(nèi)侍官遞給永安帝。

永安帝微微皺眉:“和?”

陳硯恭敬道:“和字左為禾右為口,且禾大口小,百姓口中有余糧,國家安定,百官口中有余糧,朝堂安定。若想中興,就離不開一個和字?!?/p>

前朝就是深陷黨爭泥潭,本朝立朝不過六十余年,派系斗爭竟已嚴重至此,國家如何興盛?

百姓活不下去之時,就是大梁覆滅之日。

只是此話打死陳硯也不會說出來。

永安帝笑而不語。

陳硯一時拿捏不準永安帝的心思,可自已竟然已經(jīng)開口,就算今日要觸怒龍顏,也要硬著頭皮說下去。

“一旦有人想要搶奪他人嘴里的糧食,若沒人及時制止,就會愈演愈烈,到了最后便成了囚,人被口困住,就沒了良民。”

此話已是十分大膽,隨時人頭落地。

不過陳硯已經(jīng)很收斂了,在他看來,朝堂如此爭論,說明整個朝廷權(quán)勢嚴重失衡。

這是自上而下的分配出了問題。

殿中徹底靜謐下來,就連汪如海也放緩了呼吸,其他內(nèi)侍更是一點聲響都不敢發(fā)出。

一股無形的威壓彌漫殿中,壓在陳硯身上。

此次陳硯并未像此前一般下跪,他的頭雖是低垂的,腰背卻挺得筆直。

良久,永安帝才開口:“朕問的乃是災情的破局之法?!?/p>

陳硯道:“依首輔大人所言,收取鹽稅后救災,糧食必定大漲,到時能救活多少災民就不知了。臣愚昧,以為只有糧食才能救人。這糧食要靠百姓種出來,而百姓要有地才能種糧食。唯有糧倉充盈,才不懼一次又一次的天災。”

永安帝靜靜看著垂頭的陳硯,想到那帶有鋒芒的筆鋒,又是微微一笑,讓陳硯暫且退下。

待出了大殿,陳硯才重重呼出一口氣。

既然天子要刀,那他就將自已磨得鋒利些,就是不知道天子敢不敢用了。

三日后陳硯將文稿交上去后方才出宮,到家后他就提醒陳老虎買個把月的糧食在家里放著,糧價要漲了。

又通知了幾位好友囤些糧食。

果不其然,京城的糧價是一天一個價。

翰林院的翰林們各個叫苦不迭,直言家人快吃不起飯了。

到了發(fā)放月俸之日,官員們領(lǐng)到的卻是蘇木代替祿米,按照戶部的說法,就是國庫所剩不多的銀子需拿去救災,你們身為臣子,要為災民盡一份力。

官員們怨聲載道,縱使清貴的翰林們也不能幸免。

翰林們月俸本就少,如今干脆不發(fā)了,一家老小吃什么喝什么。

陳硯心想,欠薪要不得啊。

好在救災隊伍終于運著戶部所剩不多的銀子買的救災糧從京城出發(fā)了,加上鹽稅,即便糧食漲價,此次救災應該也夠了。

很快陳硯就知道自已想得太美好,鹽稅根本收不上來。

在翰林院有個極大的好處,那就是消息靈通。

作為天子的文秘,翰林院是早知天下事。

所有鹽稅加在一塊兒竟只有一萬多兩,都轉(zhuǎn)運鹽使司一開口要收鹽稅,那些鹽商就哭著大罵私鹽猖獗,讓他們的鹽無法賣出,請求朝廷嚴懲私鹽販賣者。

鹽稅收不上來,泗源省的災如何救。

沒銀子,戶部自是首當其沖,彈劾焦士行的奏疏如雪花般往永安帝的龍案上飛。

最終還是永安帝從自已私庫里拿了五十萬兩銀子出來,借給戶部應急,又強行將那些彈劾焦志行的奏疏壓下,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只是陳硯所知的清流與徐門的第二場交鋒又落了下風。

到底還是實力不夠,只能被人壓著打。

隨著雨季到來,果然如徐鴻漸所言,各地都有災情,著實讓朝廷捉襟見肘。

好在夏稅漸漸收上來,解了燃眉之急。

不過這稅今年就用了,也不知明年還哪里有銀子。

到九月陳硯就知道了,朝廷要從私鹽販子手里刮銀子。

官商們財大氣粗,稍微在京中活動一番,多的是官員提議要嚴懲私鹽販子。

政令一層層發(fā)下去,大好的立功機會,地方上聞風而動,必要將那些人扒一層皮。

李景明就是在這時半夜敲開了陳硯新宅子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