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六日巳時末,馮勇依舊沒有等來抓獲陳硯的消息。
他已沒了耐心。
如此多人竟然抓不住一個文人,再這般下去,他怎么跟上面交代。
等他圍了陳硯的住宅,他就不信陳硯還能上天入地。
馮勇騎在馬上,領(lǐng)著五十號人跨過整個府城,來到北門。
此時北門已接到命令緊閉城門。
等候城門打開之際,他習(xí)慣地問了句:“可有人出城?”
有幾名可疑之人在南門附近躲藏,馮勇猜想陳硯應(yīng)該是入了城,就下令關(guān)閉各個城門,想要來個甕中捉鱉。
在他看來,城門關(guān)閉很早,除非陳硯長了翅膀,否則根本逃不出府城。
誰知得到的消息卻是有人出門搬救兵打??堋?/p>
馮勇氣得恨不能當(dāng)場把這些守城兵都給砍了。
都開炮了,??懿慌茈y不成是要在此地找死?
將士都在海灘,去哪兒找援兵?
城門口數(shù)十名士兵守著,竟讓人堂而皇之從大門跑了出去!
馮勇大怒之余,又猜想能如此狡詐的也只有大名鼎鼎的陳三元陳同知。
他幾乎是對著身后的士兵們咆哮:“將這些守城兵都給老子綁了!”
守城兵們大呼冤枉。
馮勇氣得拿刀指著最靠近他的那名兵卒:“等老子抓到人來再來收拾你們!”
他此刻已想明白了,那詭計多端的陳三元早就逃走了,南門那些至今還沒抓到的人在把他的將士們當(dāng)狗遛。
“立刻召集所有人出城!”
馮勇身邊一名親信提醒道:“大人,城中那幾個可疑之人還未抓到?!?/p>
馮勇的肺都要氣炸了:“正主都跑了,還抓個屁!”
親信哪里敢摸老虎屁股,趕忙派人去召集府城內(nèi)外的將士們。
如此來回一折騰,等人到齊已經(jīng)是未時了。
城門大開,馮勇一馬當(dāng)先,朝著陳硯的住處沖去,其余人兵分兩路,一路跟隨馮勇而去,另一部分則是在附近搜尋。
陳硯所住的宅院離府城并不遠,馮勇出城后騎馬一刻鐘就趕到了。
眾人將那宅院一圍,大門被一腳踢開,兩隊兵卒沖進宅院搜查。
再回來稟告,宅院空無一人。
馮勇后槽牙險些咬碎。
一個文臣怎么就這么能跑,竟能搶在他的士兵之前跑出北門,如今還不知跑到何處去了。
馮勇正冥思苦想之際,胡德運趕來了。
“馮大人,你仔細想想就知道他不會回來?!?/p>
胡德運真是覺得馮勇愚不可及,陳硯回家豈不是等著他們來抓?
“他必是去南山了!”
“你的意思,是他指望那些災(zāi)民護著他?”
馮勇冷笑:“護得住嗎?”
“馮千戶萬萬莫要小看了那群災(zāi)民,他們?yōu)榱岁惓幠軐⒆砸炎迦硕纪瞥鰜硭偷侥闶掷?,可見陳硯在?zāi)民中的威望。若他們一定要保陳硯,此事就難辦了?!?/p>
他已經(jīng)連夜去告知馮勇,馮勇若當(dāng)時在城內(nèi)就將陳硯抓住,哪里還有現(xiàn)在的麻煩。
馮勇坐于馬背之上,聞言臉上盡是不屑:“他們?nèi)粢?,今日就叫他們看看我軍將士的厲害。?/p>
他大軍壓上去,看誰敢反抗。
馮勇側(cè)過頭,對一旁的人道:“傳令下去,留下百來人搜查,其余人隨本官一同前往南山!”
胡德運覺得有些冒險,就規(guī)勸馮勇將一半人留下搜查,他們只帶一半人前往就是。
畢竟陳硯在南山只是他的猜測,萬一猜錯了,所有將士都到了南山,陳硯就可趁機逃走了。
胡德運正在規(guī)勸,馮勇猛地大喝一聲:“胡大人,此地是本官領(lǐng)兵!”
胡德運放緩了語氣:“本官只是在提議。”
“你們文臣不是一向以為國為民自居嗎,那陳同知更是為了那些災(zāi)民四處奔走,今日本官就圍了南山,他就算不在南山,為了他嘴里的百姓也該出來?!?/p>
胡德運眼底盡是驚駭。
這馮勇竟能想出如此陰招,比他還狠!
馮勇倨傲地看了眼胡德運,拽過韁繩,讓馬轉(zhuǎn)頭,領(lǐng)著一眾將士浩浩蕩蕩而去。
胡德運臉色陰晴不定,最終還是讓自已的馬車跟了上去。
如此多番耽擱,眾人到南山附近時,天色已暗。
這一日急著搜人,眾將士根本沒吃飯,早就有了怨氣,馮勇就給他們畫餅,說是南山有的是糧食,必能讓他們吃個夠,將士們一到南山下,就要架鍋煮飯。
馮勇馬鞭往山腳的棚子一指,道:“給老子搬!”
一隊人馬沖進棚子,轉(zhuǎn)了一圈空著手出來了。
胡德運猜測是昨晚賈三少來鬧了一場,災(zāi)民們就將糧食和銀子給搬上山了。
此山的樹木實在稱不上茂盛,加上災(zāi)民們的砍伐,建房屋的那一片早已光禿禿,一眼就能看得到頭。
如今不過是建了七八套宅子,那些人應(yīng)該都在屋子里擠著。
馮勇指了一個下屬:“你上前喊話?!?/p>
兩軍對陣,叫罵是常有之事,那下屬對著山上的災(zāi)民就是一通罵,最后放下狠話,若災(zāi)民們不快些將陳硯交出來,就一把火燒了這座山。
月光灑在山中,或大或小的身影從那幾間屋子里陸續(xù)出來,就站在半山腰。
人群中響起一道略帶沙啞的聲音:“馮千戶打倭寇的本事沒有,打災(zāi)民倒是很有能耐?!?/p>
胡德運心下一喜,他猜的果然沒錯,這陳硯果然在山上。
馮勇卻是暴怒:“死到臨頭還嘴硬,來人,給我把陳硯抓起來!”
“本官乃是陛下欽點五品官,你們誰敢抓我!”
陳硯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十足的氣勢。
莫說是武將馮勇,縱使知府胡德運也無權(quán)抓他。
就算他真有罪,也該由提刑按察使司抓捕。
聞言,馮勇仰頭大笑,笑容里是毫不掩飾的譏諷:“還在耍嘴皮子,你私通海寇,被本官當(dāng)場拿住,你畏罪自盡,本將非但無過,還有大功!”
將人一殺,就是死無對證,就算朝廷派人來查也查不出什么。
這等事做的不是一回兩回,怕個甚?
團建村村民大怒,立刻有青壯大喊:“跟他們拼了!”
“我們的命是陳大人救的,現(xiàn)在是時候報恩了!”
“必不能讓陳大人這等好官被這些貪官給害了!”
青壯們的聲音此起彼伏,從山間傳來,可謂氣勢洶洶。
只是這等氣勢聽在馮勇耳中卻覺得實在可笑:“就憑你們兩三百青壯能與我上千將士相拼?”
“還有我!”
一女子的聲音從半山腰傳下來,旋即那女子們紛紛呼喊:“加上我!”
“我們團建村不止有男丁,還有女子!”
女子聲音還未落下,一陣陣稚嫩的童音響起:“我們會保護陳大人!”
蒼老的聲音隨之響起:“還有我們這些老東西!”
男女老少你方喊完我來喊,勢要將其他人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