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了一輩子鷹,臨了被鷹啄了眼。
寧王是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
那謝先生知寧王已動了殺心,可他依舊鎮(zhèn)定道:“王爺若殺了陳硯,又恰恰合了他的心意。那陳硯多次用絕筆信相要挾,此次定然也會如此?!?/p>
看了眼寧王,見其神色稍緩,謝先生繼續(xù)道:“如今那陳硯與錦衣衛(wèi)雖已知寧淮之事,終究無證據(jù),可一旦陳硯身死,他的絕筆信被錦衣衛(wèi)送往京城,這就成了鐵證?!?/p>
活人與死人的話是截然不同的。
天子必然已知曉此地的情況,只是苦于沒有證據(jù),只能按兵不動。
一旦陳硯身死,他的絕筆信送到京城,天子必定以此大做文章,徹查此地。
到了那時,便是宰輔大人也無法阻攔,此地遮羞布被揭開,他們唯有舉兵。
匆忙之下如何能有把握成事?
一旦失敗,他們都要給陳硯陪葬。
寧王沉吟片刻,終究不甘地握拳狠狠捶桌子:“難道此事就這般揭過去?”
謝先生露出一抹笑意:“王爺不必憂心,松奉還有一人可對付那陳硯?!?/p>
“哦?”寧王坐直身子,詢問道:“松奉竟還有此等神人?究竟是誰?”
謝先生食指與中指并攏,在半空朝著地上一點,眼中閃過一抹狠毒:“府臺胡德運?!?/p>
寧王緩緩?fù)罂浚媛冻了贾骸昂逻\雖是府臺,可管同知,只是那陳硯還有團練大使一職,便是胡德運也有心無力吧?”
“那陳硯能一次次脫險,靠的乃是民心,若讓他失民心,他就成了那甕中之鱉,豈不是任由王爺拿捏?至于那團練大使……”
謝先生笑著搖搖頭:“失了民心,他能去何處募兵?”
需知這寧淮最強壯的男丁盡數(shù)歸于寧王麾下,剩余的大多去當了??埽呛?茴^目伍正青當著他的土皇帝,可不會與陳硯為伍。至于寧淮剩余的男丁……那都是延續(xù)血脈給老人送終的,如何會甘愿與陳硯去拼命?
雖有兵權(quán),卻無兵,終是枉然。
陳硯既來掘?qū)幫醯母撬麄兙鸵云淙酥肋€治其人之身,也來掘了他陳硯的根。
寧王稍一思索,便大加贊賞:“有先生在此,本王何愁大事不成?”
待將陳硯困住,一旦久了,必被天子所棄,到了那時才是真正生不如死。
既已定下對付陳硯的策略,那些兵卒的處罰便簡單了,一人五十軍棍,罰俸半年,以儆效尤。
……
回到南山的第三天,府衙來人了。
得知府臺大人相邀,陳硯換上官服,便要與其一同前往。
陳老虎不放心,抱著虎蹲炮跟在陳硯身側(cè)。
那衙役恨不能躲得遠遠的,就怕這位不小心點了火。
陸中更是領(lǐng)著十名錦衣衛(wèi)打起十二分精神,緊緊相隨,就怕陳硯在進府城的路上就被伏擊殺了。
若不是陳硯阻攔,民兵加剩下十名錦衣衛(wèi)都要跟著一同前往。
陳硯一身官服坐上馬車后,本想閉目養(yǎng)神,可腦子根本不愿歇著。
自那晚過后,寧王那邊一直沒動靜,今日突然由胡德運找他過去,必定是想好對付他的后招了。
那晚松奉城的歌聲想必讓他們夜不能寐,此次出手必不簡單。
陳硯吐出口濁氣。
他心里早已做好了準備,再難的關(guān)也要邁過去,靜待陳知行與薛正歸來。
算算時日,島上應(yīng)該有變化了。
馬車一路到衙門口,陳老虎本想抱著虎蹲炮進入府衙,卻被冒冷汗的衙役給攔住。
陳老虎雙眼一瞪,便讓那衙役嚇得臉色發(fā)白。
衙役不敢與陳老虎多話,轉(zhuǎn)身去求陳硯:“同知大人,這大炮不能進衙門啊!”
陳硯也不為難他,便對陳老虎道:“你在外守著,有異常你再闖進去不遲。”
抱著大炮闖府衙,罪名可就大了。
陳老虎不放心道:“若有異常,你便大聲呼喊,我一炮轟過去就是了?!?/p>
衙役縮了脖子,往遠處挪了挪。
陳硯笑著應(yīng)下,帶了陸中等人踏進許久未入的府衙。
府衙中那些官吏衙役們瞧見陳硯前來,一個個躲得遠遠的。
陳硯倒也輕松,一路暢通無阻地見到了胡德運。
陳硯剛要行下官禮,胡德運便避開:“用不著行這些虛禮,本官找你來是有要緊之事。”
陳硯順坡下驢,站直了身子,等著胡德運開口。
“陳同知已有數(shù)月未曾踏入府衙了吧?”
胡德運故作高深地端起茶杯,可惜那茶蓋與茶杯一直磕磕碰碰,響聲不斷。
他只得將茶杯放下。
陳硯瞥了眼潑到胡德運虎口的茶水,應(yīng)道:“回府臺大人,下官一直在賑災(zāi),如今又兼任團練大使一職,募兵練兵極為繁忙,未曾時時來府衙看望大人,還望大人見諒?!?/p>
他雖沒來府衙,卻一直忙著處理手頭的工作,并非擅離職守,即便胡德運想要將罪名安在他頭上,他也不認。
胡德運額頭的冷汗“唰”地就下來了,臉色變得有些紅。
陳硯頗為好心問道:“大人可是熱著了?”
“已是四月底,實在悶熱得厲害。”
胡德運笑了笑,便將手肘放在椅子扶手上,扯了個刻意的笑容:“陳同知盡職盡責,本官都是看在眼里的。去年那些災(zāi)民還吃了上頓沒下頓,如今已然安頓下來,有瓦遮風擋雨,有飯食填空腹,還開荒種了地,陳同知賑災(zāi)卓有成效?!?/p>
陳硯拱手:“仰賴府臺大人信任,災(zāi)民已暫時安頓下來,只是這荒地還未開采完,山上河水未引入村中,村民多有不便,還需花費時日方可徹底安頓好災(zāi)民。”
這胡德運突然夸他災(zāi)民安頓得好,必有詐。
莫不是想將他調(diào)走?
胡德運聽得極無語。
賑濟災(zāi)民,給他們立身之地,再加餓不死也就罷了,竟還弄什么引水入村?
莫不是還想讓他們吃喝不愁,躺著享福才叫賑完災(zāi)?
如此一想,胡德運心稍定。
他又扯了笑臉,道:“陳同知謙虛了,南山災(zāi)民日子已過得很好,不必再費心。”
旋即憂心忡忡起來:“雨季快到了,往年入了夏,又要有不少人受災(zāi)。到時賑災(zāi)又要銀糧,真不知到何處去尋?!?/p>
陳硯笑道:“府臺大人竟是為此事憂心,此事極好辦,大人找鄉(xiāng)紳商賈納捐,災(zāi)情可解。”
胡德運被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