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炮船上的將士們被震得頭皮發(fā)麻。
武大人被殺,將旗被奪……
此仗還如何打?
海面上有一瞬的安靜,旋即就是朝廷軍響徹天際的歡呼聲。
所有朝廷軍狂熱地仰視高臺上那位勇士,拼盡全力為他喝彩。
歡呼聲仿若有劈山斷浪之力,將寧王軍的斗志擊得粉碎。
楊維忠更是“哈哈”狂笑,“成了!竟真成了!”
今日真的一雪前恥了!
楊維忠雙眼盡是志在必得:“傳令,不惜一切代價炮擊敵軍,占領(lǐng)此海域!”
旗手立刻揮舞旗幟,將此命令傳向其他炮船。
朝廷水軍士氣大漲,填炮的動作干凈利落。
萬炮齊發(fā),多半都打中敵船。
寧王軍炮船倉惶應(yīng)對,連連失守,亂成一團。
沒有指揮,猶如無頭蒼蠅,只能被動挨打。
有離潛龍島近的炮船轉(zhuǎn)頭就往島的方向沖去,其他船見狀也立刻跟上。
原本威風(fēng)凜凜的寧王船隊,此刻猶如喪家之犬般逃竄回老巢。
朝廷軍的炮船不肯輕易放過他們,追上去一路轟炸,一直追到重兵把守的潛龍島附近才停下。
整片海域響徹朝廷軍的歡呼。
在歡呼聲足以穿透海面,越過百來艘安靜駛來的劃子,傳到遠(yuǎn)處的海寇島上。
……
歡呼聲中,陸中從窗戶探頭出來大喊:“火要徹底燒起來了,快退!”
陳老虎剛一動,眼前發(fā)黑,險些栽倒。
好在雙手抓住高臺的欄桿穩(wěn)住身形,再要離開,雙腿一軟,竟跪坐在地。
他想要起身,卻連手指頭都動不了。
到了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已力竭了。
陳老虎聽著自已粗重的喘息聲,腦子里響起各種雜亂的聲音。
先是族長的殷殷叮囑:“陳硯是我陳族的希望,你若不死,就不可讓人動他分毫?!?/p>
緊接著便是他爹的聲音:“家里我會顧好,你安心跟著硯老爺去辦大事。兒啊,你不用再往山里鉆了?!?/p>
他娘說:“出門在外,要記得添件衣裳,別仗著年輕不拿身子當(dāng)回事?!?/p>
媳婦說:“你是能人,我不拘著你,你就記著家里有媳婦孩子等你回來,別看到外面的女子就走不動道了?!?/p>
孩子說:“爹爹是最厲害的,我也要像爹爹一樣厲害!”
陳老虎仰頭看著天,小聲嘀咕:“可算把人殺了。”
又道:“硯老爺?shù)沟木撇荒芎?,備的菜不能吃,更不能讓他行禮。”
都是要命的。
陳老虎想著想著,竟癡癡地笑了起來。
漸漸地,耳邊只剩炮聲。
那炮聲仿佛離他越來越遠(yuǎn),他的眼皮也越來越重……
“等你斬首成功,咱們就去攻城捉拿寧王,潛龍島也是塊硬骨頭,全靠老虎兄來啃?!?/p>
“老虎兄是不世出的奇才,我陳硯要帶你封侯拜將!”
陳老虎被嚇得一個激靈,瞬間睜開眼,旋即便是大口大口喘氣。
他竟夢到了硯老爺。
太嚇人了!
原本酸軟無力的身軀,此時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氣,竟讓他扶著欄桿站起身。
一眼望去,高臺的一角已經(jīng)被火燒起來。
陳老虎選了一處沒有火的地方下去。
原本爬出來的窗戶已經(jīng)被烈火吞沒,縫隙間冒著滾滾黑煙。
下方已無處落腳,很快火就會把高臺也徹底燒著。
陳老虎站上欄桿,朝海面縱身一躍,人便猶如炮彈般劃過弧線,朝著海面落下。
“咚!”
水花四濺開來,陳老虎被海水包裹著一直往下沉。
不知落了多久,人停住,再緩緩上升。
他極力將頭往后仰,終于,口鼻露出了水面。
放松手下,身子便隨著波動的海面漂浮著。
渾身的傷口被海水沖刷,疼得厲害,陳老虎卻一動不敢動。
硯老爺說了,落水后不折騰,水就會將人浮起來。
只要沒有大風(fēng)浪,將口鼻露出來,人暫時就不會死。
就這般飄著,濃烈的疲倦感襲來,讓陳老虎意識漸漸模糊……
“老虎兄果真勇猛無雙!”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讓陳老虎嚇得又睜開了眼。
竟又夢到硯老爺夸他了!
下一刻,就聽硯老爺?shù)溃骸翱鞂⑺麚破饋??!?/p>
完了,這次醒著也能聽到硯老爺?shù)穆曇簟?/p>
旋即就發(fā)覺自已的肩膀被一股大力拉拽,整個頭都露出了海面。
陳老虎下意識扭頭去看,就見本該留在島上的民兵竟拉著他奮力向前。
那民兵拼盡全力將他拽到一艘劃子旁邊,船上立刻有兩人幫忙將他拽上劃子。
渾身是水的陳老虎正大口喘氣,眼角余光見到一人蹲下來,仰頭對著他露出一個如釋重負(fù)的笑。
旋即就見陳硯越過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知行叔,全靠你了?!?/p>
“他受的都是皮外傷,血流得太多,要好好養(yǎng)養(yǎng)?!?/p>
又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陳老虎回過頭,看陳知行拿著把剪刀,將他后背的衣服剪開后給他處理傷口。
此刻陳老虎方才明白,他不是讓夢,他被救了。
被硯老爺救了。
旋即,他就見陳硯站起身,雙手抱拳,對他深深一拜,鄭重道:“我替松奉的百姓拜謝老虎兄!”
陳老虎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我陳老虎這輩子完了!
旋即眼前一黑,上半身往前栽。
陳硯立刻轉(zhuǎn)身坐下,用背頂住陳老虎沉重的上半身。
不等他發(fā)問,就聽陳知行道:“沒事,睡著了?!?/p>
陳硯頗為敬佩:“老虎兄實非常人,如此動亂之際,竟還能安然入睡,此等定力令人欽佩。”
陳知行頭也不抬道:“硯老爺累狠了,也照樣會昏睡過去?!?/p>
陳硯探了下陳老虎的鼻息,確認(rèn)真的是睡著后,方才看向遠(yuǎn)處。
此時,百來艘劃子在炮船之間穿梭。
紅夫人在遠(yuǎn)處的劃子上指揮,見到海里有人,無論生死,無論敵我,都撈起來。
到了此時已沒了敵我,只有生命。
在民兵們打掃戰(zhàn)場之際,楊維忠領(lǐng)著朝廷炮船取代寧王的炮船,占據(jù)了這一片海域,徹底切斷了松奉城與潛龍島的通道。
松奉城被徹底圍起來,成了一座孤城。
海軍的大勝,徹底將局勢逆轉(zhuǎn)。
將士們士氣高漲,恨不能當(dāng)天就將城攻下來。
總兵蘭劍榮頗為激進,屢次提議不惜一切代價,即刻攻城。
裴筠見底下戰(zhàn)意頗盛,加之所剩糧食實在不多,如今松奉已是孤城,便不再拖延,下令攻城。
可連續(xù)攻了四日還是攻不下來。
軍中的糧食只剩兩日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