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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 徐鴻漸2

胡益抬頭看向徐鴻漸,疑惑道:“陛下多年來一直扶持焦志行與劉守仁,想要扳倒徐門上下,如今這難得的機會擺在眼前,又怎會因?qū)W生彈劾恩師,就放過學(xué)生,放過徐門上下?”

“若徐門徹底沒了,清流豈不是下一個徐門?”

“清流有焦志行與劉守仁,定會分為兩派,倒是也可相互牽制?!?/p>

胡益才說完,徐鴻漸便笑著搖搖頭:“焦志行此人雖善揣摩圣意,為官幾十載,卻依舊無自已之政見,一味逢迎與自保。能升任次輔,也只因其在清流中名聲極好,與我成了對比,才讓多數(shù)清流追隨?!?/p>

說到此處,徐鴻漸難得的帶了一絲輕蔑:“一旦沒了我這個勁敵,他的種種缺點就會暴露出來。官場上,想要有權(quán)勢,就要給依附過來的人足夠的好處,或名或利。焦門一行人勒緊褲腰帶與我等斗了這么些年,就盼著我徐門倒下后他們拿到足夠多的好處,此時怕是已迫不及待?!?/p>

“可惜,焦志行斗不過劉守仁,我徐門一倒,焦志行能撈到的好處至多與劉守仁相當(dāng)?!?/p>

胡益恭敬問道:“劉家也有牽扯,陛下不對劉守仁動手嗎?”

徐鴻漸身子往后仰,搖椅便晃悠起來。

那滿身的從容,讓胡益恍惚回到三十年前,初次拜訪徐鴻漸時,這位權(quán)傾朝野的臣子攝人的氣勢。

“若動了劉守仁,焦志行豈不是一家獨大?這朝堂上下的麻煩事,焦門那些張口仁義道德,閉口以天下為已任的清流可辦不成?!?/p>

徐鴻漸一搖一晃間,悠悠然道:“想要手底下的人好好辦事,就得讓手下人都吃飽。水至清則無魚,何況是要管這大梁上下一大攤子?我徐門多年屹立不倒,就是因我徐門雖貪,卻能辦事。陛下懂這個道理,可焦志行不懂?!?/p>

若非陛下想要牽制他,焦志行又如何能上位?

這么些年,陛下扶持了不少人來牽制他,凡是能辦事,善權(quán)術(shù)者,均被他收拾。陛下便扶持了焦志行這個處處與他相反之人,利用清名與他對抗,反倒屹立多年不倒。

可一旦沒了他這個勁敵,焦志行辦不了事的弊端就會顯露無疑,到時候便壓不住底下的人。

“劉守仁此人雖能辦事,卻無大胸懷,若讓其吃掉焦志行當(dāng)了首輔,必讓朝堂烏煙瘴氣。在當(dāng)前局勢下,唯有讓二人合作,共同承擔(dān)宰輔之責(zé),方才不至于出亂子?!?/p>

胡益沉吟著道:“想要兩方勢力合作,談何容易?!?/p>

徐鴻漸贊賞地點點頭:“陛下想要壓制雙方共同為朝堂效力,必要再有一方勢力,三股勢力互相聯(lián)合,互相對抗,如此才能減緩焦志行或劉守仁一方的潰敗。而這,就是你等剩余之人的生存之道?!?/p>

胡益面上再次掙扎起來:“我等都收受過寧淮送來的銀錢,供詞都在陛下手里,陛下又豈會信我等用我等?”

“恰恰是有罪證在陛下手里,你們才會是最忠心于陛下的臣子,陛下更會放心用你們?!?/p>

徐鴻漸說得話多了,便要起身去喝茶,胡益察覺到,趕忙又倒了杯溫茶過來。

喝得差不多了,徐鴻漸便往旁邊一推,再次躺下。

“陛下等著徐門的投名狀,你彈劾為師,就與天子心照不宣了?!?/p>

胡益面露掙扎:“恩師,學(xué)生實在辦不到,您還是讓其他人來做這等事吧?!?/p>

徐鴻漸靜靜看著胡益,只看得胡益心里發(fā)毛,才“哈哈”大笑起來。

只是沒笑兩聲,又連連咳嗽。

胡益趕忙去給他順胸口,滿是擔(dān)憂之色。

待徐鴻漸緩過氣來,方才道:“整個徐門,我獨獨放心你。董燁此人,過于冒進,不思退。今日大勢已去,隨我一同出宮尚可自保,可他不甘心,如同輸光身家的賭徒想要最后一搏翻本,殊不知這一賭,便要將命搭進去?!?/p>

話音落下,書房外突然響起一道恭敬的聲音:“老爺?!?/p>

徐鴻漸讓其進來后,那人恭敬地跪在地上,道:“宮里傳來消息,董侍郎受一百杖,沒熬住,走了?!?/p>

胡益猛地瞪大雙眼,扭頭去看徐鴻漸,就見徐鴻漸有些恍然,旋即便是搖搖頭:“以他的本性,落得如此下場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還有什么?”

那下人不敢隱瞞,又道:“張尚書被斬首,其余大人均受了杖刑,被各家的人接走了?!?/p>

聞言,徐鴻漸深深吸口氣,感嘆:“天子仁厚啊……”

旋即擺擺手,將下人打發(fā)走,再抬頭看向胡益,悠然道:“你懂擇時而退,他們卻看不清形勢,這就是他們不如你之處?!?/p>

胡益再跪下,仰起頭,對著眼前垂垂老矣的首輔大人:“還請恩師為我等指一條生路!”

態(tài)度轉(zhuǎn)變之快,讓徐鴻漸都有些側(cè)目。

只是再一想,如此倒讓他放心。

“陛下只杖刑,是小懲大誡,讓聰明之人盡早站隊。如今的徐門勢力還是太大了,陛下留三成就夠用了,剩余的七成,或斬或發(fā)落,借此沒收那些人的不義之財入國庫,便解了國庫空虛之危。”

翻云覆雨間,便是一舉多得,實在讓人不容小覷。

這便是他教出來的學(xué)生,更是他最得意的學(xué)生。

正因他了解當(dāng)今的手段,才早早靠攏太子,想要扶愚不可及的太子即位。

可惜被當(dāng)今洞察,他為了保全徐門,只得舍棄太子,弄出巫蠱之禍。

當(dāng)初若能成功,讓得太子登基,以太子之姿,徐門便可徹底把持朝政,如何還會落得今日的下場?

胡益神情痛苦:“哪些人死,哪些人活,學(xué)生不知如何選,還請恩師指點?!?/p>

徐鴻漸嘆息一聲,無奈道:“這就由不得我等了,端看圣上如何選。”

胡益便低下頭,竟淚灑當(dāng)場:“若無那陳硯,我等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聽到“陳硯”這個名字,徐鴻漸有些恍惚。

初見陳硯時,不過十四歲的少年。

雖因連中三元,風(fēng)頭極盛,然才名不代表政治手腕。

當(dāng)時的陳三元在他面前,宛如一只螻蟻。

哪怕自已被其逼得辭了首輔之位,對他有些側(cè)目,徐鴻漸也并未太將稚嫩的陳硯放在眼里。

當(dāng)?shù)弥惓幰巴煞?,徐鴻漸更覺陳硯做了最蠢的決定。

不曾想,自已終究敗在了這稚嫩的少年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