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遷客歷險記》講述的,是一名叫徐遷客的窮苦秀才,屢考不中,便四處游學,想要拜訪天下名師,不成想碰上龍卷風,被卷走。
再次醒來,發(fā)覺自已半趴在一塊木板上,在海上漂浮流浪。
數(shù)月之后,他終于登上了陸地。
從這一日開始,一個全新的世界出現(xiàn)在他眼前。
奇怪的鐵盒子裝上輪子,就能在地上跑得極快,能讓人在一天內從一個省到另外一個省。
此地的人們還將鐵器做成鳥的形狀,便能帶著人上天。
不僅如此,那一棟棟樓建得比高山更高。
如此高處,想要上去想必會極累?
不,這里的人們又做了個四四方方的鐵盒子,只要人走進去站著,不消片刻,就能入樓頂,俯瞰整座城市。
一幕幕光怪陸離的景象,讓徐遷客大開眼界,更讓書外的讀者震撼得不能自已。
名為王西炎的士子,日日將此書帶在身上,凡有空閑便看一看,每次翻開,他就對九淵先生的敬意多一分。
真不知九淵先生怎能想出如此仙境。
可是今日,當陳三元說出西方那些炮時,王西炎想到的卻是書里那能飛出數(shù)千里的炮彈。
若是那等炮彈打到大梁國土上,他們血肉之軀怎么抵擋?
原先那令他贊嘆的種種神跡,此刻盡數(shù)化成催命符,讓他渾身汗毛豎起來,寒冬臘月竟被嚇出一身汗。
部分同樣看了此書的士子也是冷汗岑岑,另外一部分看過此書的士子卻不信,更不敢信。
“不過是九淵的幻想?!?/p>
“你又如何知曉世間沒有這等地方?以九淵先生的才學,只注經(jīng),足以成大儒,為何還要畫這等書?或許他就是在給我等開闊眼界,讓我等莫要偏安一隅。”
“爾等竟拿出一本閑書來當神書,在此侃侃而談,實在可笑!”
“真若有如此地方,我大梁開海豈不是更危險?”
“我們要是真落后如此之多,更要藏好不讓人找到,否則就有滅族之危?!?/p>
雙方就這般吵起來,讓得沒看過的士子頗為迷茫。
書里究竟寫的什么,竟能讓看過此書者分為兩派,為此爭論不休。
爭吵正激烈時,高臺上的沈良墨皺起眉頭:“陳三元不會是被閑書所擾,就要開海吧?”
陳硯回過頭,對上沈良墨,笑道:“在下從未提過什么書,只說西洋大船之威力。此次寧王只兩艘西洋大船,就能壓制得我大梁的炮船不可靠近,若有數(shù)十艘、數(shù)百艘西洋大船壓境,不知沈老要如何阻攔?”
沈良墨冷著臉道:“你莫要危言聳聽,西洋距我大梁何等遙遠,怎會來我大梁?我等要防的,唯有倭寇。”
“那兩艘西洋大船還在松奉海邊停著,既能來兩艘,為何不能來數(shù)十艘,數(shù)百艘?你在京城,被萬千士子吹捧,一心只讀圣賢書,自是不理寧淮之事。離松奉不遠有個南潭島,無數(shù)外國商人從大洋彼岸而來,在那島上做生意,賺取大筆的銀子。他們只需再往前一點,就可到我大梁?!?/p>
陳硯冷笑:“你今日一次次逼問我能否擔得起千古罵名,一旦我大梁落后西方,便會遭受挨打,屆時一步落后,便處處受制于人,沈老,您可擔得起這千古罵名?”
沈良墨手一抖,臉上血色盡褪,卻強撐著辯解:“我等既已落后,不拼死抵抗,難道還要為他們大開方便之門?他們豈不是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
“短短幾十年,西方雖因開啟大航海時代而發(fā)展迅速,卻并未將我大梁徹底甩開。若此時能接納學習西方先進技術,以我華夏數(shù)千年的積累,足以在極短時間內追趕并反超他們,屆時我大梁的船比他們的船更堅硬,我大梁的大炮比他們的大炮威力更大,射程更遠,該恐懼的就是他們?!?/p>
陳硯雙眼緊緊盯著沈良墨,那滿含攻擊的眼神逼得沈良墨節(jié)節(jié)后退。
“如今的大梁,若真與西洋大船打起來,鹿死誰手猶未可知。一旦我大梁再停滯不前,西方可不會等我大梁。沈老,你真的要遮住我大梁的眼,捂住我大梁的耳,讓我大梁敝帚自珍?”
沈良墨雙手緊緊抓住褲腿,將手心的汗盡數(shù)擦在褲腿之上。
他只能反復嘀咕:“危言聳聽……危言聳聽……”
陳硯并未因他神情恍惚而放過他,反倒趁機陡然提高音量:“我華夏數(shù)千年來,始終領先世界諸國,靠的不只是先賢們的聰明才智,還有圣人海納百川的肚量,以及不恥下問的求學若渴。沈老,你要讓我華夏如同你一般頑固不化,盡是蒼老之態(tài)?”
沈良墨的頭越發(fā)重,重得他的脖子仿佛要斷了。
大梁落后西方諸國?
從來都是他國前來華夏學習,如今竟要反過來讓大梁去西方求學?去向西方蠻夷求學?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定是這陳硯為開海在胡亂攀扯!
沈良墨又有了底氣,猛地抬起頭,雙眼亮得驚人:“我華夏數(shù)千年積累,怎會落后于人?西方蠻夷定然是偷學我大梁,才發(fā)展至今。西方蠻夷,何足掛齒!”
自大,頑固不化。
陳硯早料到他說出這些,并不會取信于人,甚至會被許多人當成異端。
因此,他在朝堂之上從未說過。
于朝堂而言,賺錢充盈國庫才是最要緊的,大梁乃是天朝上國,豈會懼怕西方蠻夷?
果然,這位自認為國為民的沈良墨沈老不信,甚至會當做異端邪說。
不過此番話,他本就是說給天下士子聽的。
只要在一兩個士子心中埋下種子,哪怕他失敗,也能留下火種。
而底下的士子的爭吵,足以證實他所做非無用功。
今日這番辯論之后,許多人要恨他入骨,未來必定困難重重,他要借此影響更多士子。而眼前頑固的沈良墨,只能成為墊腳石。
陳硯拿出一本書,遞到沈良墨面前,道:“你不妨先看看這本書?!?/p>
沈良墨低下頭,就見封面寫著“徐遷客歷險記”幾個大字,而底下赫然是“九淵”的大名。
他冷哼一聲:“老夫倒要看看,究竟是何等歪門邪說!”
接過書冊,頂著寒風翻開。
當看到那獨一無二的繪畫,他卻頗為不屑。
此畫全是寫實,毫無意境與美感,九淵徒有虛名。
快速翻過前面幾頁,待看到徐遷客登陸,那一棟棟高聳入云的高樓,直接壓在他的心頭,仿佛在碾壓他的認知。
旋即就是如小太陽般的“燈”,被稱為“車”的裝了輪子的鐵盒子,會噴水的奇怪的石頭……
一樁樁一件件無不將他的認知捏得粉碎。
他手顫抖不止,卻依舊忍不住一頁又一頁地翻著,心中的驚駭一浪高過一浪。
許是太過激動,他竟一頭栽倒在高臺上,手捂著胸口,雙眼圓瞪,嘴巴歪斜,竟口不能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