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老聲音震蕩,本出刀而上的蘇啟雄渾身一震,面上露出不敢置信神色。
他手中長刀頓住,看大道上背著手,身穿青黑長袍的花白須發(fā)老者。
“主簿大人……”
這一聲喚,讓前方老者渾身微微一動,目中綻放晶亮。
老者身上原本壓抑的氣息也陡然激蕩,引動方圓三里天地星光繚亂。
一笑光影動,儒道瑤光境!
“歸隱三十年,還有人記得我許山觀?!?/p>
“卸甲三十載,還有人喚我一聲主簿。”
“許山觀?”齊長林面上露出驚異,看著那阻住蘇啟雄前行道路的老者,“許家九重觀,一觀一重山,春秋儒道許家山觀先生……”
后方,區(qū)陽微微坐直身軀,看著老者,面上透出一絲異樣神采。
“山觀先生,也是,只有這位才有資格帶渾天儀來吧……”
涂皓立在原處,不言不語。
遠處,手中持長弓,一根長箭壓在弓身,張遠身軀隨著樹梢輕輕動蕩,好似浮云。
他的目光掃過許山觀,便轉頭看向山林方向,繼續(xù)警戒。
山道上,面上帶著感慨,老者目光看向蘇啟雄。
“蘇啟雄,我要帶羅裳走,你可答應?”
帶羅裳走。
蘇啟雄盯著面前的許山觀,面色變幻。
他身上的氣息動蕩,似乎要炸裂開來。
“主簿大人,你能不能收回這一句話?”
蘇啟雄肩膀顫抖,咬著牙,低低輕語。
他的目中,帶著無盡壓抑。
許山觀背著手,輕輕搖頭:“我知你職責所在,你也當知我來此為何?!?/p>
“我就問你一句,可能將羅裳交給我?guī)ё???/p>
山林之中有風吹拂。
山道之上,所有軍卒目光投向蘇啟雄。
蘇啟雄是玉衡境武道強者,是廬陽府鎮(zhèn)撫司第一強者,是鎮(zhèn)壓廬陽府武道的第一人。
他要答應交出羅裳,就算是鎮(zhèn)撫司文撫司主司涂皓不答應,也無法阻止。
張遠的目光也投向蘇啟雄。
他也不知道蘇啟雄會怎樣選擇。
蘇啟雄看著身前的許山觀,手中長刀緩緩抬起。
他的面上露出一絲悲色,看著前方的許山觀一步一行,一步一句:
“元康七十二年,征蠻之戰(zhàn),千夫長戰(zhàn)死,校尉重傷,我等殘軍三百人是主簿大人從迷亂山谷帶出,才能活命?!?/p>
“元康七十五年六月,平黎之戰(zhàn),三千鎮(zhèn)衛(wèi)固守黎城,外有十萬黎兵圍城,主簿大人不眠不休,造三座飛天弩,守城半年,三千軍甲分毫不傷?!?/p>
“元康八十七年,永捷亂戰(zhàn),永捷軍三十萬散盡,主簿大人跟我們說,我等一世兄弟,各自突圍,珍重?!?/p>
深吸一口氣,蘇啟雄立在許山觀身前三丈外,長刀前指:“那一聲珍重,蘇啟雄此生不忘。”
“我回廬陽府,入鎮(zhèn)撫司,從旗官到都尉,步步前行,三十年為武鎮(zhèn)司主司,皂衣衛(wèi)指揮使?!?/p>
“洞明境,瑤光境,開陽境,”蘇啟雄面上神色露出苦澀,“若是換任何時候,任何地方,我愿與主簿大人分享踏入玉衡境的喜悅?!?/p>
長刀握緊,蘇啟雄身上氣血凝聚,背后一尊淡金色的戰(zhàn)將虛影浮現(xiàn)。
“故友凋零,奈何今日相見,卻要刀兵相逢?!?/p>
“穿皂衣,執(zhí)雁翎,心中唯有仙秦律法。”
“請主簿大人看蘇啟雄這三十年修行可有長進——”
話音落,長刀斬!
身為皂衣衛(wèi),守的就是仙秦鐵律,護的是仙秦國法國威!
手中刀,不是刀,是心中天下!
蘇啟雄一刀斬下,無盡玉色流光交錯,化為一道百丈鋒刃,向著三丈前的許山觀當頭而落。
這一刀,就是玉衡境強者之力!
百丈刀鋒,催山斷岳!
許山觀長笑一聲,抬手,漫天星辰盡碎,天地之間云氣涌動,成一尊十丈背山巨龜。
“也好,能見你入玉衡境,也算不負當年袍澤一場?!?/p>
巨龜口中聲音震如雷霆,龜背隆起,撞在蘇啟雄百丈刀鋒。
“轟——”
山岳震動,巨龜嘶吼,百丈刀光幻滅,蘇啟雄身周血光繚繞。
“我有儒寶渾天儀,方圓三里之地皆為渾天之景,天人之下無人能破?!?/p>
那巨龜身上山岳轟然砸落,將蘇啟雄當頭壓住。
蘇啟雄手中長刀斬出,將山岳抵住,但山岳厚重,讓他這位玉衡境大修也不能破開。
“杜云龍,我為你困蘇啟雄一刻鐘,還你當年活命恩情?!?/p>
“今日之后,我許山觀與你杜云龍再無恩仇。”
蒼老的聲音在天地之間回蕩。
不遠處的山林之中,一位身穿青灰色長袍,腰扎一條青玉帶的五旬老者緩步前行。
他每走一步,身前就有一片青石飛起,在其腳下化為石階。
步步階梯,直懸浮在山道上十丈浮空。
凡人之身,凌虛渡空。
這等手段,讓下方所有軍卒抬頭仰望,面上露出慌亂。
如此人物,是他們能抵擋的嗎?
“吾乃梁洲鎮(zhèn)守金殿兵甲堂供奉杜云龍,今日要引羅裳去梁洲,這是梁洲鎮(zhèn)守金殿調(diào)令文書。”
杜云龍手中一道淡青色紙卷展開,其上淡淡的金色字跡浮現(xiàn)。
他的目光落在下方車架前的涂皓身上,將紙卷抖手甩出。
“你是此行主官,接令吧。”
紙卷向著涂皓面前飛落。
“咻——”
就在此時,一道箭矢橫空而至,將那紙卷射穿,帶著飛落對面山坡,扎在一株合抱松木之上。
長箭入木兩尺,“嗡嗡”作響。
杜云龍面上閃過茫然,緩緩轉頭。
下方,所有人抬頭,看向手中持弓,立在樹梢上,身形隨微風起伏的張遠。
“仙秦天下,鐵律昭昭,阻鎮(zhèn)撫司軍衛(wèi)前行者以亂匪論處,殺之無赦。”
張遠放聲高喝,持長弓,向著下方的涂皓一躬身:“廬陽府鎮(zhèn)撫司皂衣衛(wèi)張遠請戰(zhàn),殺阻道之敵!”
阻道之敵!
面前這位梁洲鎮(zhèn)守金殿供奉,竟然被張遠說成是阻道之敵!
不但如此,張遠還一箭將那鎮(zhèn)守金殿調(diào)令射穿。
“仙秦天下,九洲不同屬,除皇城國相府,何人能發(fā)隔洲郡調(diào)令?”涂皓面上神色平靜,手中托起一塊玉色戒尺,仰起頭,“何況,一洲調(diào)令,卻被凡俗箭矢射穿。”
“杜供奉,你是想說,堂堂中三洲,鎮(zhèn)守金殿一紙調(diào)令,只不過是一張廢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