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奔的馬車從齊長林身側(cè)踏過,帶起一道勁風。
“這家伙,真特馬膽大……”看將區(qū)陽半個身軀摟在懷里的張遠,齊長林低低輕語。
馬車前行,從涂皓身前奔過。
涂皓雙目瞇起,其中閃動一絲難以察覺的深邃。
所有人看著馬車向前沖去。
“他,找死嗎?”抬頭的沈煉眉頭緊皺。
前方不可能沖得過去,就是一位開陽境都不可能沖過去。
“張遠,哼?!倍藕F侥恐袣⒁鈴浡?,目光投向奔行的車架。
那車架絕不可能沖過前方阻住大道的戰(zhàn)團。
不管是廝殺在一起的皂衣衛(wèi)和山匪武者還是那全力拼殺的玄甲衛(wèi)與兩尊鐵甲戰(zhàn)傀,都已經(jīng)將大道占據(jù)。
何況前方還有杜家二代強者杜云龍,有那化為巨龜,鎮(zhèn)壓玉衡境的許山觀?
不可能沖過去。
那是尋死。
“主司大人,助卑職沖陣!”
張遠的聲音陡然響起。
站在后方的涂皓抬手一揮,身周金色字跡當中,“速”“甲”二字飛出,落在馬車之頂懸浮。
那奔行的馬車速度瞬間提升一半,車架前一層淡金色盾甲浮現(xiàn)。
“諸位袍澤,隨我沖陣——”
張遠一聲長喝,空著的左手拔刀出鞘,刀鋒橫在馬首之前,鋒刃向前斜。
本在前方阻敵的皂衣衛(wèi)戰(zhàn)陣直接散開,手中刀槍向外,退到車架兩邊。
“轟——”
馬車撞在前方的山匪身上,將阻道的五位山匪撞飛。
金色的盾甲之上,血光乍現(xiàn)。
張遠手中長刀微微一沉,一道身軀被刀鋒劃過,半邊身軀瞬間血透!
一道血噴在張遠半邊身上,灑落幾滴鮮血在區(qū)陽面頰和額頭,睫毛。
張遠左手橫刀一翻,長刀上血珠甩盡,右手伸手將區(qū)陽額頭血珠抹掉。
“莫怕,有我?!?/p>
張遠低語。
區(qū)陽抬頭,看著面容繃緊的張遠。
這一刻,她的心跳的厲害。
不是怕。
從記事起,她歐陽凌就是歐陽家天驕,同輩之中無人能有她聰慧,有她受寵。
在歐陽家,在學堂,她都是無數(shù)人仰望存在。
無人如張遠這般將她護在懷里。
無人如張遠這般將她當成是個需要呵護的女子。
此時張遠身上那澎湃的氣血,那臨戰(zhàn)之時的煞氣,那一往無前的沖殺之意,讓她不敢看。
她只一手攥緊張遠的衣襟,一手將那刻刀握住。
“虎行——”
張遠的聲音再起。
前方領玄甲衛(wèi)拼殺的蘇震南一聲長笑,身上氣血力量一蕩,化為一尊丈高血色猛虎。
張遠所駕馬車已經(jīng)到前,他身上氣血與玄甲衛(wèi)的虎行戰(zhàn)陣霎那間相合。
“轟——”
三丈高的青色猛虎虛影升騰,將馬車包裹,奔行而上。
前方兩尊黑甲持槍的大漢被馬車撞上,腳步后退,在地上拖出兩道如鐵犁長痕。
“沖陣!”
張遠的聲音再次響起。
后方,一聲高呼響起:“風——”
瞬間,無數(shù)高呼響徹:“大風——”
整個山道之上氣血激蕩化為一片血色。
本退散在山道邊的那些巡衛(wèi)軍,全都手握刀兵,向著前方踱步而行。
仙秦天下,武道根基。
軍陣氣血之勇,刻在了所有人的骨子里!
立在后方車架前的沈煉手中長槍握緊,手臂抬起,全力甩出:“張遠!”
“接戰(zhàn)旗——”
裹住戰(zhàn)旗的長槍劃過數(shù)十丈,追向張遠駕馭的馬車。
張遠也不回頭,左手長刀歸鞘,抬手將長槍接住,槍身一轉(zhuǎn),裹著的鎮(zhèn)撫司黑色戰(zhàn)旗抖開。
黑色大氣獵獵生風,一手持旗,一手將區(qū)陽摟在懷中,張遠一聲長嘯:“豈曰無衣——”
他身后,所有兵甲全都一聲高呼:“與子同袍——”
“轟——”
虛空之中匯聚的氣血之力與戰(zhàn)車上的虎行戰(zhàn)陣之力相合,化為一尊五丈巨虎,一頭將兩尊阻道的黑甲戰(zhàn)傀撞飛!
巨虎咆哮,一往無前,沖向前方!
前方,是懸浮半空的杜云龍。
前方,是化身巨龜堵住山道的許山觀。
杜云龍冷哼一聲,背著的手微微抬起。
他前方,涂皓抬手,身周金色的大字化為血色:“杜供奉,你敢動手,涂某愿血諫大秦皇帝陛下,引九天雷動!”
武死戰(zhàn)。
文死諫。
武將馬革裹尸,文官以死諫言。
鎮(zhèn)撫司鎮(zhèn)壓天下,可直達天聽,以血諫言。
杜云龍面皮微微一抽,下方,戰(zhàn)車呼嘯而過。
車架前行,前方就是那如山岳一般的巨龜。
看馬車沖來,巨龜血色雙目緩緩凝視下來。
“轟——”
馬車之前的金色盾甲瞬間崩碎。
張遠渾身一震,一口鮮血噴出。
拖拽馬車的兩匹戰(zhàn)馬雙腿發(fā)顫,馬車前行之勢頓住。
區(qū)陽面色蒼白,抬手將張遠下巴滴落的血接住。
溫熱手掌在張遠帶著胡茬的下巴摩挲,想將那血色擦去,將手掌染紅,殷紅的血順著她的手掌滾落手背,手腕,手臂,浸濕她的貼身褥衣。
“張遠,你,你——”
區(qū)陽的話語被張遠轉(zhuǎn)頭一瞪,沒了聲息。
“死不了?!睆堖h一聲長喝,抽中長槍槍柄狠狠砸在前方戰(zhàn)馬脊背。
“駕——”
戰(zhàn)馬痛嘶,四足奔踏,向著前方的巨龜撞去。
“死戰(zhàn)!”
張遠的聲音響起。
“死戰(zhàn)——”
后方,不管是蘇震南所領的玄甲衛(wèi),還是結(jié)陣在后的皂衣衛(wèi),還是散落在山道的巡衛(wèi)軍,都放聲高呼。
文死諫。
武死戰(zhàn)。
長槍前指,戰(zhàn)旗獵獵,撞在那巨龜身上。
巨龜身形一震,化為虛幻。
在巨龜身前的蘇啟雄一聲長嘯,長刀帶著百丈鋒芒一刀斬出。
立在那巨龜虛影之中的許山觀低嘆一聲,身軀往后退一步,側(cè)身山道一邊。
巨龜虛影被長刀一刀兩半,馬車順著刀光,沖過巨龜所占據(jù)山道,沖過山道轉(zhuǎn)彎之處,帶著滾滾車輪之聲,消失在山道上。
直到馬車消失,那巨龜所化虛影方才一聲轟響,化為漫天泡影。
許山觀面色蒼白,跌坐于地。
“主簿大人,當年我就說過,你不懂軍武,不明白我仙秦軍卒為何臨戰(zhàn)之時能生死相托?!?/p>
“你也忘了,當年校尉大人將殘軍托付給你,自己慷慨赴死的絕然?!?/p>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p>
“你都忘了?!?/p>
蘇啟雄長刀前指,輕聲低語,身上凌冽殺意彌漫,直上百丈,激起一片狂瀾。
許山觀面色慘然,仰起頭,定定看著蘇啟雄。
蘇啟雄手中長刀抬起。
“杜云龍,受死——”
一聲長嘯,他返身而上,百丈刀氣斬上虛空。
立在下方的涂皓身周,十二道金色字跡全部飛出,落在那刀氣之上。
原本青色刀氣瞬間化為金紅,好似火焰灼燒!
凌空而立的杜云龍身形一動,身周四尊黑色甲胄身軀浮現(xiàn),四柄長槍同時出手。
“當——”
四尊黑甲戰(zhàn)傀身軀被長刀刀鋒斬碎。
杜云龍一聲冷哼,五指張開。
霎那間,三里方圓天地有千鈞重力壓下。
一道道云光匯聚,凝為一條百丈云龍。
“昂——”
云龍長吟,天地皆震。
“若無渾天儀隔絕天地,老夫不敢說一定能敵你玉衡境武道大修?!?/p>
“今日,老夫便狂狷一回,看看人境巔峰的玉衡之境,到底又有幾分本事!”
話音落,云龍撞在百丈刀光上。
刀光碎裂,云龍四散,化為云濤翻騰聚涌。
那云濤激蕩,從天而降,將方圓百丈籠罩。
“哈哈,蘇啟雄,涂皓,任你們勇武無雙,智機難尋又如何?”
“當真以為,老夫會以渾天儀之力來與你們硬拼一場?”
“你們以為那小子真能逃脫?”
“九重渾天儀,隔絕天機氣運,他逃不出去的。”
杜云龍的長笑之聲傳徹,那云濤之前,顯露出一道奔行的馬車之影。
馬車兩邊,一頭頭鐵甲猛獸緊隨其后,咆哮追上。
鐵甲獸!
從頭至尾,杜云龍安排的截殺手段都不是他們自己,而是鐵甲獸,是駕馭驅(qū)使鐵甲獸的郭林陽!
“郭林陽,今日是你隨老夫去粱洲還是帶羅裳去,就看你所馴養(yǎng)鐵甲獸能否展現(xiàn)足夠?qū)嵙Α!?/p>
“你該知道,沒有我杜家支持,你郭林陽十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了?!?/p>
百丈天地禁錮,杜云龍自己也在其中。
蘇啟雄也好,涂皓也罷,都舉步維艱,只能抬頭,看向那云濤之中的光影。
“張遠……”涂皓輕聲低語。
蘇啟雄雙目之中有一絲精光閃動,最終沒有開口。
兩匹戰(zhàn)馬奔騰,拖拽馬車盡力前沖。
可惜戰(zhàn)馬速度終比不光后方的鐵甲獸。
兩頭丈長青狼甲獸已經(jīng)到馬車后兩丈。
后方,是十頭身形高大的鐵甲獸轟鳴奔行。
“歐陽凌,我若死了,你幫我照顧玉娘?!?/p>
駕車前行的張遠忽然出聲。
區(qū)陽抬頭,看到張遠低頭看著她,雙目之中似乎有火焰升騰。
那火焰熾烈,仿佛要將她灼燒成灰燼,讓她眼底瞬間泛起水汽。
張遠長笑一聲,忽然低頭,嘴壓在她的微啟的紅唇。
熾烈的氣息好似要將她身軀融化。
那攬住她身軀的手,如同要將她身軀揉碎。
張遠的嘴挪開,歐陽凌只覺腦袋之中一片空白。
“我的血,可助你以那刻刀破開渾天儀的封鎮(zhèn)。”
張遠將頭壓在她的耳畔,低語一聲,然后咬一下她耳垂,低聲道:“真香?!?/p>
歐陽凌身軀一顫,只覺渾身一松。
抬頭,她看到張遠手持長槍,大旗招展,飛身跳下馬車。
長槍后柄重重扎入山道,張遠一手扶長槍,一手抽刀出鞘。
“廬陽府鎮(zhèn)撫司皂衣衛(wèi)張遠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