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劉清明依舊早起，準備出去活動筋骨。

剛打開門，就發(fā)現汪明遠也換好了運動服，正站在門外。

兩人對上，都笑了。

汪明遠問他：“出差也能堅持？”

“習慣了?！眲⑶迕骰卮稹?/p>

汪明遠說：“我也是，大學里養(yǎng)成的習慣，現在當成愛好了?！?/p>

劉清明心里想，一個自律的男人，成功的概率總會高出三成。

這位汪市長，顯然是其中之一。

兩人沿著機關宿舍外的小路慢跑，清晨的空氣帶著一絲涼意。

“如果路修通了，你準備首先搞什么？”汪明遠先開口。

“煤?！眲⑶迕骰卮鸬煤敛华q豫。

“我還以為你會痛恨這一行?！?/p>

“我不喜歡這種破壞環(huán)境的行業(yè)，”劉清明說，“但這是來錢最快的一行。我們鄉(xiāng)即將全面取消農業(yè)稅，鄉(xiāng)財政進一步萎縮，沒有新的財政來源，我連教師的工資都發(fā)不出?！?/p>

“難怪你這個時候拋出教編?！蓖裘鬟h一語中的。

“這件事，只有得到市里的支持，才能辦好?！眲⑶迕魈谷怀姓J。

“我答應你，”汪明遠說，“但你也要幫我一個忙?！?/p>

“市長有什么指示？”

“這條路修通之后，只能設兩個收費卡?！?/p>

劉清明不解：“為什么？”

“我看好云嶺鄉(xiāng)的未來，”汪明遠說，“你昨天的話點醒了我。想要有更好的發(fā)展，絕不能目光短視。你能明白嗎？”

劉清明點點頭。他沒想到，汪明遠的眼光已經放得那么長遠，心里竟有一絲感動。

汪明遠拍了拍他的肩膀：“比一下，跑到那條路的終點，誰輸誰請吃早點？”

“樂意奉陪。”劉清明說。

兩人停下，擺出起跑的姿勢。

汪明遠口中喊著：“一、二、三，開始！”

兩人幾乎同時沖了出去。

汪明遠的爆發(fā)力很強，瞬間就領先了半個身位。

劉清明是警察出身，耐力更好，他不急不躁，始終保持著固定的節(jié)奏。

后半程，他開始發(fā)力，逐漸追了上來。

汪明遠不甘示弱，也強行提速，兩人幾乎是并駕齊驅，一同沖過了終點。

“我慢了一步，”劉清明喘著氣說，“我請市長吃米粉?！?/p>

汪明遠撐著膝蓋，大口呼吸著：“劉清明，你要記住，有些東西不能讓?！?/p>

劉清明說：“我是警察出身，體能是強項，市長你的速度已經很快了?！?/p>

汪明遠直起身，拍了拍他的胳膊：“走，吃飯去?！?/p>

***

吃過早飯，劉清明搭上了回云嶺鄉(xiāng)的早班車。

因為修路，中巴車只能繞行顛簸的小路，比平時多花了一個小時。

上午九點半，他才趕到鄉(xiāng)政府大院。

一進門，就看見一個小男孩蹲在院子中央，用一根木棍在地上劃拉著什么。

男孩看到他，臉上立刻露出喜色。

“小勇，我回來了?！眲⑶迕餍χ蛘泻?。

男孩沒說話，站起身跑過來，緊緊拉住了他的衣角。

于錦繡聽到動靜從辦公室里出來：“劉鄉(xiāng)長，你回來了?！?/p>

“鄉(xiāng)里怎么樣？”

“沒什么大事。就是隔壁河口鄉(xiāng)的祁鄉(xiāng)長找了你兩趟，讓你回來給他去個電話?！?/p>

劉清明點點頭，往里走，男孩也牽著他的衣角寸步不離。

于錦繡跟在后面說：“小勇不肯住衛(wèi)生院，每天都來鄉(xiāng)政府等你?！?/p>

“他家里人聯系上了嗎？”

“還沒消息?！庇阱\繡搖了搖頭。

“那這幾天先跟著我吧?！眲⑶迕髡f。

男孩一聽，抓得更緊了，臉上滿是高興。

劉清明俯身將他抱起來，讓男孩的小腦袋靠在自已肩膀上，一股淡淡的洗發(fā)精香味傳來。

他問于錦繡：“你給他洗的？”

“嗯，我一個人，正好帶帶他。小勇很聽話，不操心?！?/p>

“你要跑村里，不方便，以后我來帶吧?！眲⑶迕髡f。

于錦繡沒有跟他搶，她在神臺村的工作確實離不開人，帶著孩子多有不便。

劉清明把行李放進辦公室，將小勇放到自已的椅子上，從包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遞給他，輕聲說：“叔叔要去工作，小勇先在這里玩，好不好？”

男孩乖巧點頭，熟練地剝開糖紙，小心地抿了一下。

劉清明給了于錦繡一個示意，兩人退了出去。

“走，去找趙書記?！?/p>

兩人來到趙元佐的辦公室。

趙元佐正喝著茶看報紙，見到他們，很是熱情地招呼：“劉鄉(xiāng)長回來了?！?/p>

“剛到，來向書記匯報工作。”劉清明說。

趙元佐請他們坐下，問：“還順利嗎？”

“挺順利的。我到省城找了農科院的專家，他們建議我們搞特種養(yǎng)殖，應該會有比較好的經濟效益?！?/p>

趙元佐一聽，來了興趣：“詳細說說。”

劉清明拿出幾份材料，給趙元佐和于錦繡各發(fā)了一份，自已則在一旁解說：“我們鄉(xiāng)除了靠山的幾個村子，別的地方都不缺水源，這些地方可以進行小龍蝦養(yǎng)殖試點。我打算請搞得好的兄弟地區(qū)的技術員來指導我們?！?/p>

兩人在省長下鄉(xiāng)時都吃過小龍蝦，印象不錯。

趙元佐問：“銷路能解決嗎？”

“問題不大。我聯系了林城和省城的一些餐館，他們對小龍蝦的前景比較看好，希望能有穩(wěn)定的貨源。目前省內想搞這個的地區(qū)還不算多，我們可以搶占先機?！?/p>

趙元佐指了指材料：“你這上面又是板藍根又是梅花鹿的，什么情況？”

“這是針對蒼云山周邊幾個村子制訂的方案。板藍根是一種中草藥，我在山上看到了不少野生的，如果條件合適，我想讓村民開展生態(tài)種植，為制藥廠提供原材料。”

于錦繡插話：“梅花鹿是國家保護動物吧，我們能養(yǎng)？”

“梅花鹿的人工養(yǎng)殖，國內技術已經很成熟了，”劉清明說，“我約了農科院的技術人員，這兩天可能就會到，他們先實地考察，看看究竟行不行。如果可行，這是一條很好的路子?！?/p>

趙元佐合上材料：“辛苦鄉(xiāng)長了。我看這些路子可行，到時候我們上會討論一下，就照你說的執(zhí)行吧?！?/p>

劉清明感謝了他的支持，話鋒一轉：“我收到一個消息，我們鄉(xiāng)可能馬上就要免除農業(yè)稅了?！?/p>

趙元佐和于錦繡同時一驚一喜。

于錦繡是喜，趙元佐則吃驚地問：“消息可靠嗎？”

“八九不離十，文件可能很快就會下來。這事我昨天也向汪市長匯報了，市里應該也會有所準備?！?/p>

于錦繡喜上眉梢：“太好了！這樣一來，村里的工作就好做了。”

趙元佐卻沒有她那么高興，他皺著眉：“鄉(xiāng)里還指望著這點收入呢，這可怎么好？”

劉清明安慰他：“書記，我已經想好了。咱們鄉(xiāng)和河口鄉(xiāng)是幫扶對子，我們有困難，可以先找他們應個急。我答應了祁鄉(xiāng)長，和他們共同開發(fā)蒼云山的煤礦，他們幫我們解決今年的財政，就算是借，應該問題不大。”

趙元佐的臉色稍霽：“那行吧。你先聯系一下祁鄉(xiāng)長，盡快把這事落實。不然年底發(fā)不出工資，干部群眾都會有意見。”

“不管怎么樣，先把教師工資解決，”劉清明說，“等希望小學建成，咱們找不到老師，那不是白瞎了?！?/p>

趙元佐又犯愁了，就算建了新學校，哪有老師愿意來。

“太難了，”他搖搖頭，“我們云嶺鄉(xiāng)從五年前就打報告，市里說，批給你們，人家也待不住，那不是白給？一直沒給咱們批?！?/p>

“不批更沒人來了?！眲⑶迕髡f。

于錦繡也說：“是啊，我娘家堂妹，師范畢業(yè)，分到咱們鄉(xiāng)，她寧可出去打工也不愿意留下來，收入太少了?！?/p>

“師范生怎么可能沒編制？”劉清明不解。

趙元佐說：“不是師范生沒編制，是我們鄉(xiāng)沒編制給人家，人家怎么可能來。”

“如果我能給她弄到編制，她愿意來嗎？”劉清明問。

于錦繡立刻說：“那肯定愿意?。≡蹅冃W七八個老師，一共兩個編制。前兩天我去看了王校長，他說又有兩個老師打了報告要辭職，實在是待不下去了。”

劉清明看了看兩人，慢悠悠地說：“于委員，你去跟王校長講，名額我來弄。先弄一個，讓老師們都安安心。我保證，兩年之內解決他們的編制問題，兩年以后，如果他們還想走，我們絕不強留?！?/p>

趙元佐的身體猛地坐直了：“劉鄉(xiāng)長，你真能弄到編制？”

“有希望，”劉清明說，“我是這么想的，如果我們申請的編制是戴帽子的，是不是更容易批？”

趙元佐皺眉：“那有什么用？”

于錦繡不解：“什么是戴帽子？”

“就是定點、定人、定崗。如果她想走，編制得留下?！眲⑶迕鹘忉尩?。

于錦繡說：“那有什么問題？有編制就是鐵飯碗，誰會不愿意？”

劉清明看向趙元佐：“趙書記的意思呢？”

趙元佐擺擺手，有些敷衍地說：“你要是真能弄來，也不錯?！?/p>

“那我可真去弄了?！眲⑶迕髡f完，給了于錦繡一個示意。

于錦繡馬上會意，站起身說：“我這就去跟王校長說。”

兩人離開書記辦公室，于錦繡悄聲說：“鄉(xiāng)長，你是不是打了埋伏？”

劉清明說：“聰明，我已經拿到編制了，就是想試試，看看他的反應?！?/p>

于錦繡說：“趙書記有個本家侄子，高中畢業(yè)一直呆家里，他就想給他侄子謀個差事，要是教編那不得搶破頭，幸好你沒拿出來?！?/p>

劉清明笑了笑：“現在拿出來，他也不一定看得上了?！?/p>

于錦繡想了想，抿嘴一笑說：“劉鄉(xiāng)長，你真狡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