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清明迎了出去,主動伸出手:“歡迎歡迎,是農(nóng)科院的專家吧?怎么不提前打個電話,我好派車去接你們?!?/p>
為首的女孩正是林雪,她大方地與劉清明握了握手,笑道:“我們從省城過來,總不能讓你們派車去云州接吧?!?/p>
她側(cè)過身,把同行的幾位同事介紹給劉清明。
他們是來自云州農(nóng)科院畜牧獸醫(yī)研究所的科研團隊,帶隊的林雪也不過是剛畢業(yè)的研究生。
劉清明一眼掃過,都是些稚氣未脫的臉龐,心里便有了數(shù),研究所這是把剛畢業(yè)的大學生全打發(fā)到鄉(xiāng)下歷練來了。
他當然不會點破,只說:“歡迎各位專家蒞臨云嶺鄉(xiāng)指導工作?!?/p>
在他的帶領(lǐng)下,鄉(xiāng)政府的工作人員齊齊鼓掌,熱烈的場面把這群年輕人搞得怪不好意思的。
劉清明讓陶麗梅給他們安排宿舍。
從云州到這兒,路途遙遠,還得倒好幾趟車,顛簸不堪。
好在他們都是年輕人,一個個對新環(huán)境的好奇壓過了疲憊,沒人喊累。
安頓好行李,劉清明做東,帶他們?nèi)チ随?zhèn)上最好的館子接風。
席間,劉清明本以為要靠自已撐場面,沒想到那幾個男同事酒量平平,幾杯下肚就滿臉通紅,反倒是唯一的女生林雪,端著酒杯,來者不拒,竟與他拼到了最后。
酒桌文化雖然俗,但確實是拉近關(guān)系的捷徑。
一頓飯下來,原本的生疏感蕩然無存。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劉清明換好衣服準備晨跑,一開門,卻見林雪已經(jīng)在院子里的水井旁刷牙洗臉了。
“這么早?”劉清明有些詫異。
林雪漱了口,看他一身運動裝束,說:“劉鄉(xiāng)長這是要晨跑?”
“對,雷打不動,每天五公里?!?/p>
“等等我?!绷盅﹣砹伺d致。
沒過幾分鐘,她就換上了一套運動服出來,高馬尾一扎,青春靚麗,活力四射。
兩人出了鄉(xiāng)政府大院,沿著鎮(zhèn)上的主街向外跑去。
到了山路上,車少了,人也少了,只有清晨的薄霧和鳥鳴。
“感覺又回到了學校操場?!眲⑶迕髡f。
“學??蓻]有這么好的空氣。”林雪呼吸著山間微涼的空氣。
“等到了村里,你就不會覺得空氣好了?!?/p>
“為什么?”
“臟啊?!眲⑶迕鲗嵲拰嵳f。
林雪噗嗤一笑:“你跟一個農(nóng)學院的學生說臟?”
劉清明這才反應過來,有些尷尬:“你怎么會學這個專業(yè)的?”
“為什么女生就不能學這個專業(yè)?我們班女生可不少。”林雪反問。
“對不起,我不是歧視,”劉清明解釋道,“只是感覺像你這樣的女孩子,應該會比較在意這些?!?/p>
林雪嘴角彎了彎:“你這是在夸我漂亮?”
“實話實說而已。”
“我姐才美呢,”林雪說,“可她選的專業(yè),你肯定想不到?!?/p>
劉清明腳步一頓,怔怔地看著她。
“怎么了?”林雪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你不會告訴我,你姐叫林冰吧?!眲⑶迕髟囂街鴨枴?/p>
這下輪到林雪驚訝了:“你認識我姐?”
“這個世界也太小了?!眲⑶迕鞲袊@。
“你真認識我姐?她對她的男同事可從來不假辭色?!?/p>
“我們沒當過同事,”劉清明說,“不過曾經(jīng)在一個專案小組里短暫地待過幾天?!?/p>
“你以前是警察?”林雪的好奇心被徹底勾了起來。
“是啊,在林城當過幾年民警?!?/p>
兩人繼續(xù)沿著山路慢跑。
“那怎么會來當鄉(xiāng)長了?”林雪追問。
“一言難盡,過程太曲折,你不會有興趣的?!?/p>
“我一直想買個隨身聽邊聽歌邊跑步,可惜工資不夠,”林雪說,“現(xiàn)在沒歌聽,聽聽你的故事也好?!?/p>
“那行吧?!眲⑶迕饕膊幌霙]話找話,那多尷尬… …
他撿著能說的,把林城的往事講了一遍。
那些在刀尖上跳舞的日子,在不諳世事的女孩聽來,是那樣的驚心動魄。
林雪聽完,感慨道:“想不到林城那么黑暗?!?/p>
“你是在學校里感覺不到,云州其實也沒好到哪里去?!眲⑶迕髡f,“象牙塔嘛,研究所也比較單純?!?/p>
“那倒是,除了搶經(jīng)費的時候大家會使使手段,同事們都挺好的?!绷盅┟摽诙?。
劉清明笑了:“看得出來,你家人很疼你,你姐從來沒跟你說過這些事吧。”
“她喜歡死人多過喜歡我,”林雪嘀咕了一句,又補充道,“不過確實很疼我?!?/p>
“出來工作,多個心眼,別看誰都是好人,會吃虧的?!眲⑶迕鞫诘?。
“你才多大,就來教育我?”林雪不服氣。
“二十四。”
“那你還沒我大呢!”
“這跟年齡沒關(guān)系,”劉清明說,“我把你們請來,就要對你們負責?!?/p>
“別把我們說得跟小孩子一樣,我們經(jīng)常外出工作的?!?/p>
說話間,兩人已經(jīng)跑到了山腳下。
劉清明抬起頭,前面出現(xiàn)一座郁郁蔥蔥的大山,縱橫蜿蜒、氣象萬千。
“這就是蒼云山吧?”林雪問。
“對?!奔热坏搅?,劉清明干脆決定帶她進村看看,“走,帶你去東山村轉(zhuǎn)轉(zhuǎn)?!?/p>
這個時候,村里已經(jīng)有不少人扛著鋤頭下地了。
劉清明很自然地跟每一位遇到的村民打招呼,聊幾句農(nóng)活。
林雪看得出來,村民們對這位年輕鄉(xiāng)長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親近和愛戴。
他們看到跟在劉清明身邊的自已,還會善意地打趣兩句。
“鄉(xiāng)長,媳婦兒挺漂亮??!”一個大叔嗓門洪亮。
林雪臉頰一熱,有些不好意思。
劉清明倒是不在意,大聲回應:“老庚叔,別瞎說,這是我給咱們村請來的專家,省城的!”
村民一聽,更是高看了林雪一眼:“仙女兒似的專家,一看就是有大本事的!”
在村民們此起彼伏的夸贊聲中,兩人走進了東山村村委會。
村長甘如柏不在,老支書甘新華聽到消息后趕過來。
一問才知道,甘如柏帶著村里幾個想當?shù)V工的后生,去河口鄉(xiāng)的二道河子那邊看情況去了。
劉清明向老支書介紹了林雪:“甘書記,這位是省農(nóng)科院的林研究員,來幫咱們村解決特種養(yǎng)殖的問題?!?/p>
“哎呀,太好了,歡迎歡迎!”甘新華激動地握著林雪的手,連連表示感謝。
劉清明問老支書,能不能給他們幾個大學生安排住處。
甘新華把胸脯拍得邦邦響:“安排啥?就住我家!當年知青上山下鄉(xiāng),都是在我家住的,地方大得很!”
老支書很高興。
劉鄉(xiāng)長說到做到,真給他們請來了省城的專家。
雖然這專家看著年輕,可鄉(xiāng)長自已不也年輕嗎?
有本事的人,都年輕。
劉清明用村委會的電話打到鄉(xiāng)政府,讓陶麗梅通知其他技術(shù)人員,起床后直接到東山村來會合。
掛了電話,他對甘新華說:“甘書記,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p>
“啥好消息?”
“省里已經(jīng)決定,把我們云嶺鄉(xiāng)列入首批稅費改革試點地區(qū)。”
甘新華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劉清明解釋道:“意思就是,從今年開始,咱們村再也不用交農(nóng)業(yè)稅了。不光不用交,以前欠的提留統(tǒng)籌,也全部免除!”
“真……真的?”老支書的聲音都在發(fā)抖。
“真的?!?/p>
“我們村……真不用交錢糧了?”
“一分都不用。”
老支書渾濁的眼睛里,瞬間涌出淚水,他一把抓住劉清明的手:“太好了!劉鄉(xiāng)長,你……你是咱們?nèi)宓亩魅藚?!?/p>
“千萬別這么說,”劉清明扶住他,“是黨的政策好?!?/p>
甘新華卻不管這些,他心里清楚得很,這好政策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劉清明當了鄉(xiāng)長才來。
沒有劉鄉(xiāng)長,誰知道云嶺鄉(xiāng)是個什么犄角旮旯?
他抹了把淚,轉(zhuǎn)身沖著村委會里管廣播的年輕人喊:“快!上廣播!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全村人!”
很快,村里的大喇叭響了起來。
當免除所有農(nóng)業(yè)稅費的消息傳遍村子的每個角落時,整個東山村都沸騰了。
村民們從田間地頭、從自家院里沖出來,縱情歡呼,一片喜氣洋洋的景象。
林雪站在村委會門口,看著眼前這幅場景,內(nèi)心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她看著身邊那個平靜的年輕人,問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劉清明說:“我只是做了自已的本職工作?!?/p>
等到其他技術(shù)人員趕到時,東山村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歡樂的海洋。
他們一行人被熱情的村民們爭先恐后地邀請去家里做客,著實感受了一番山里人最淳樸的熱情。
劉清明安頓好林雪他們,又跑著下了山,返回鄉(xiāng)政府。
剛進辦公室,所長鄭旭輝的電話就追了過來。
“鄉(xiāng)長,大喜事!”鄭旭輝的語氣很興奮。
“什么事?”
原來,跟著林研究員他們那批人一起到的,還有一份省里的文件。
他們打上去的報告,被省里批準了。
省里下?lián)芰艘还P科技下鄉(xiāng)扶持基金,林研究員負責的梅花鹿人工養(yǎng)殖項目,成功入選!
云嶺鄉(xiāng)東山村,就是這個項目的對口扶持單位!
也就是說,這個項目,不需要云嶺鄉(xiāng)出錢。
可能還會有一筆不大不小的收入。
消息令人振奮。
劉清明掛了電話,只覺得渾身充滿了干勁。
一切都在慢慢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