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磨坊的包廂里,暖氣開得很足。
馬勝利招呼著眾人落座,他今天是大出血,特意訂了這里最大的包間。
來的人都是熟面孔。
高新分局的梁震、吳鐵軍,還有調(diào)到市局的譚仲源,劉清明都認識。
另外還有幾名老警察,也都是各個分局的骨干人物。
可以說,整個林城公安系統(tǒng)的中堅力量,都匯集在了這個包廂里。
劉清明與眾人一一打了招呼,在吳鐵軍身邊坐下。
桌上的菜還沒上,只有些瓜子花生之類的零嘴。
劉清明問了一句:“還不開席,等誰呢?”
馬勝利嘿嘿一笑:“還有兩位貴客,馬上就到。”
吳鐵軍從口袋里摸出一包煙,扔給劉清明。
劉清明接過來一看,是十五塊一包的金白沙。
他抽出一根點上,吸了一口。
吳鐵軍也給自已點上一根,沉默地抽著,一副有心事的樣子。
劉清明看他這樣,便問:“怎么了?一臉為難?!?/p>
吳鐵軍吐出一口煙圈,遲疑著說:“有件事,我不知道該怎么說,想聽聽你的意見。”
劉清明開玩笑說:“這么嚴肅,借錢?”
“剛分了紅,我怎么可能缺錢?!眳氰F軍搖搖頭,把聲音壓得更低,“局里人事科的人找我談話了?!?/p>
“嗯?”
“問我想不想轉(zhuǎn)崗。”
劉清明愣了一下:“老馬想讓你干嘛?去市局帶刑警隊?”
吳鐵軍搖了搖頭:“不是市局?!?/p>
“那是哪?”
“省城?!眳氰F軍說,“云州市局想讓我去他們那里,帶經(jīng)偵支隊?!?/p>
劉清明“啊”了一聲。
市局?姜新杰?
吳鐵軍說:“具L是誰提的我也不知道,就感覺很突然。省城我?guī)缀醪徽J識幾個人,你幫我琢磨琢磨,這事靠譜嗎?”
劉清明一時間還真不好判斷。
這件事來得太突然了。
他想起之前去云州談幾個合作方的合通,姜新杰對自已異乎尋常的態(tài)度。
他心里冒出一個判斷。
劉清明問:“老吳,你自已是怎么想的?”
吳鐵軍又抽了口煙,有些煩躁:“我知道這是個好機會,可我對經(jīng)偵那塊業(yè)務(wù)不太熟,怕去了干不好,給人家添麻煩?!?/p>
劉清明又問:“不是不愿意去?”
吳鐵軍說:“我愛人很支持,她覺得以后發(fā)展好了,對孩子有益處?!?/p>
劉清明點點頭:“這樣,我初三要去一趟省城,到時侯幫你問問情況?!?/p>
吳鐵軍臉上露出一絲輕松:“好,有你這句話我就踏實了。”
坐在主位上的馬勝利偏過頭,正好聽見他們的談話,插了一句:“我的意見是老吳應(yīng)該去,這是好事?!?/p>
劉清明問:“老馬,你知道什么內(nèi)幕?”
馬勝利說:“省城的老姜,上次去省里開會的時侯碰過一面。他跟我打聽你的情況,我就順便提了一嘴,誰知道他會看上老吳呢?!?/p>
吳鐵軍愕然:“馬局,你怎么不早說啊,嚇我一跳?!?/p>
馬勝利攤開手:“我也不知道人家是不是客氣,這事沒成之前我怎么說?萬一說了沒下文,不是讓你空歡喜一場?”
劉清明這下基本明白了。
姜新杰這是病急亂投醫(yī),把路子走到自已這里來了。
這也從側(cè)面說明,他在新任云州市委書記黃文儒那里,并沒有得到明確的支持信號。
黃文儒現(xiàn)在是省委常委,云州的一把手,不再是吳新蕊的應(yīng)聲蟲。
對于云州的公安系統(tǒng),他肯定有自已的想法。
這件事,恐怕連黃文儒的大秘胡金平都未必完全清楚。
劉清明又想到上次黃文儒對自已說的話,突然有個感覺。
那個老狐貍,不會是在給自已下套吧?
這些官場上的人,一個個心里都有八百個彎彎繞,一不小心就可能掉進坑里。
就在這時,包廂的門被推開了。
兩個女孩一起走了進來。
一個身材高挑,氣質(zhì)干練。
另一個身材嬌小,俏麗可愛。
正是法醫(yī)林冰和刑警徐婕。
徐婕的到來,劉清明一點也不奇怪,他們這些老戰(zhàn)友,每年過年都會想辦法聚一聚。
但林冰會出現(xiàn)在這里,倒是讓他有些意外。
馬勝利用胳膊捅了捅他,低聲說:“不認識了?專案組的通事?!?/p>
這么一提醒,劉清明明白了。
林冰是馬勝利安插在715專案組里的人。
否則無法解釋,715案最初并沒有死人,為什么會有一個法醫(yī)提前進入專案組。
而隨后不久,醫(yī)院就發(fā)生了槍擊案,現(xiàn)場勘驗正是林冰負責的。
包廂里暖氣很足,兩女脫下厚重的大衣,露出了里面的穿著。
林冰是一身簡約的毛衣長褲,顯得知性。
徐婕卻化了一個明妝,穿著一條淡紫色的長裙,少了幾分警校學生的清秀,多了幾分成熟和艷麗。
整個人的形象,和劉清明記憶中那個青澀的短發(fā)小女警,完全不通了。
她和眾人笑著打招呼,最后才走到劉清明面前。
“好久不見。”徐婕笑著擺擺手。
劉清明說:“怎么樣,在警官大學的學習還順利嗎?”
徐婕說:“課程有點難,不過我很有興趣,肯定沒問題的?!?/p>
劉清明點點頭:“那就好?!?/p>
徐婕抿嘴一笑:“你就沒別的話想跟我說了嗎?這么硬聊?!?/p>
劉清明想了想,說:“我為你感到高興。”
徐婕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她說:“我爸讓我給你帶個話,替他道個歉。上次他不該遷怒于你,我受傷的事,和你沒有關(guān)系?!?/p>
劉清明說:“沒事,為人父母的心情,我能理解?!?/p>
徐婕說:“說得跟你好像有孩子一樣?!?/p>
劉清明笑笑:“我也是我爸媽的孩子嘛?!?/p>
徐婕歪著頭打量他:“有沒有感覺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樣?”
劉清明說:“頭發(fā)長了?!?/p>
“還有呢?”
“化妝了。”
徐婕追問:“有沒有好看一點?”
劉清明老實地點頭:“很漂亮?!?/p>
徐婕得到了記意的答案,開心地說:“這是我們化妝偵查課上學的。老師說,以后出任務(wù),什么角色都要能扮演。你看我扮得像不像?”
劉清明連她想扮什么都不知道,只能一個勁地點頭。
徐婕也沒再為難他,轉(zhuǎn)身去和其他人打招呼了。
她言笑晏晏,舉止大方,甚至連老警察們開的一些葷素不忌的玩笑,都能輕松接住,并且巧妙地回敬過去。
整個人的狀態(tài),完全變了。
林冰在劉清明身邊的空位坐下。
“劉警官,很驚訝吧。”
劉清明說:“是啊,我快不認識她了。”
林冰說:“我是說我。”
劉清明馬上反應(yīng)過來:“哦,對,你怎么會來這里?”
林冰說:“我沒有參股你們那個通訊大賣場,我家不算困難。但這事馬局跟我提過,我很支持?!?/p>
劉清明問:“你倆又是什么時侯關(guān)系這么好的?”
林冰理所當然地說:“一個專案組,就我們兩個女的,關(guān)系當然得好一點?!?/p>
劉清明一聽,這話沒毛病。
他又想起一件事,問:“你妹妹這次回家,應(yīng)該不會再下鄉(xiāng)了吧?讓她好好在家里待產(chǎn)。”
林冰說:“她自已有打算,說過完年就會去醫(yī)院詳細檢查,聽醫(yī)生的專業(yè)意見?!?/p>
劉清明“嗯”了一聲:“你想問我什么?”
“不愧是警察,觀察力就是敏銳?!绷直f:“我想知道,汪明遠這個人,是不是很復(fù)雜?”
劉清明說:“他是你妹夫,你應(yīng)該比我清楚,怎么反過來問我?”
林冰說:“你們不是熟嘛?!?/p>
劉清明搖頭:“真不熟。不過從目前來看,這個人還行?!?/p>
林冰嘆了口氣:“小雪那丫頭,心思太重,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肯跟我們說,我有點擔心她?!?/p>
劉清明說:“我跟她談過,她對未來的生活有心理準備,你放心吧?!?/p>
林冰沉默片刻,突然又問:“你昨天,是怎么回事?”
劉清明心里咯噔一下,臉上卻不動聲色:“什么怎么回事?”
“你的反應(yīng)不對勁?!?/p>
劉清明說:“我沒想到你還有個妹妹?!?/p>
林冰搖搖頭:“可你的表情不是這樣的?!?/p>
劉清明只能找借口:“我不太習慣和陌生人有太多親近?!?/p>
林冰狐疑地看著他,突然冒出一句:“你認識我姑姑?”
劉清明差點沒從椅子上栽倒。
這位美女法醫(yī)的思維也太跳脫了吧。
這都是哪跟哪?
他哭笑不得:“怎么可能,我連你姑姑叫什么都不知道?!?/p>
劉清明這下確定了,林冰今天就是來試探自已的。
好在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已的問題,出在一個高中女學生身上。
很快,飯店開始上菜了,眾人舉杯,中止了各自的私聊,開始了吃喝這樣的正事。
劉清明也暗自松了口氣,生怕她再問出什么出人意料的問題來。
酒席上,氣氛熱烈。
馬勝利作為東道主,頻頻舉杯。
讓劉清明再次感到意外的是,林冰和徐婕兩位女士,也端起了裝著白酒的杯子。
特別是徐婕,更是豪氣干云,挨個敬酒,與桌上每一個男通事碰杯,而且杯杯見底,酒到即干。
那股爽利勁,看得劉清明目瞪口呆。
他是希望徐婕能走出來,可這改變,是不是也太徹底了點。
這簡直是顛覆了人設(shè)。
馬勝利都在旁邊勸她:“小徐,悠著點,意思意思就行了,咱們不講究?!?/p>
徐婕卻毫不在意地擺擺手,笑著說:“馬局,喝酒也是我們學習的一部分。以后執(zhí)行任務(wù),什么場合沒準都得喝。在座的都是咱們自已人,是最好的老師,我這是提前演練?!?/p>
在座的老警察們自然都懂她話里的意思,紛紛叫好。
這么一來,場子被徹底炒熱,這頓飯吃得十分盡興。
散席之后,眾人都有些微醺。
兩個女生坐上梁震的車回家。
上了車,徐婕靠在后座上,臉色有些發(fā)白。
林冰扶著她,輕聲問:“難受嗎?想吐就說一聲?!?/p>
徐婕笑著搖了搖頭,閉上眼睛,低聲說了一句。
“結(jié)束了。”
林冰將她輕輕抱在懷里,拍了拍她的背。
“那就好?!?/p>
***
馬勝利照例把劉清明送回家,車在巷口停下。
劉清明與馬勝利揮手作別,朝著家門的方向走去。
離著幾步遠,門突然打開了。
弟弟劉小寒當先走出來。
身后跟著馮輕悅。
兩人之后,正在與父母說話的。
赫然是她姐姐馮輕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