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日。
劉清明起了個大早,開著車,準備過來接上吳新蕊和蘇清璇母女,在京城里的各個景點逛一逛。
畢竟,岳母大人難得來一次,作為晚輩,總要盡一盡地主之誼。
車子停在小區(qū)樓下。
他上了樓,敲開房門,屋子里卻只有蘇清璇一個人。
她穿著一身寬松的居家服,頭發(fā)隨意地挽著,臉上不施粉黛,卻更顯清麗。
“媽呢?”劉清明換了鞋走進來,隨口問道。
屋子里很安靜,少了吳新蕊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場,似乎連空氣都變得輕松了不少。
“走了?!碧K清璇指了指陽臺的方向,“天剛亮,駐京辦的車就把她接走了,說是要去開會?!?/p>
連周日都要占用,可見這次的會議有多么緊急。
劉清明心里有數(shù)。
他走到蘇清璇身邊,看到她眼底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
“是不是不高興了?”劉清明柔聲問。
他以為她還在為母親的常年忙碌而感到委屈。
畢竟,從小到大,這樣的場景,在她的生命里已經(jīng)上演了無數(shù)次。
出差,開會,把她一個人扔在家里。
蘇清璇卻搖了搖頭,轉過身,很認真地看著他。
“以前,我可能會不高興,會埋怨她心里只有工作?!?/p>
“但是昨天晚上,媽都跟我說了。”
劉清明心里一動。
“她說什么了?”
“說了你寫的那份報告,說了你預測的未來?!碧K清璇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紅,“她說,如果你的判斷是正確的,那么你們現(xiàn)在做的每一件事,都可能在將來,挽救成千上萬人的生命?!?/p>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
“她說,你們在做一件很偉大的事情。”
“我有什么理由,去阻止她,去埋怨她呢?”
劉清明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他一直知道蘇清璇善良,有正義感,卻沒想到,她能把事情看得這么通透。
這已經(jīng)不是小兒女的撒嬌和任性,而是一種真正的大局觀。
他伸出手,將她輕輕攬入懷里。
“傻瓜?!?/p>
“所以我才說,善良,是你的本性。”
蘇清璇把臉埋在他的胸口,悶悶地說:“所以呢?”
劉清明毫不猶豫地回答:“所以,你配得上這世上所有的幸福?!?/p>
“有一個白頭偕老的愛人?!?/p>
“有一個血脈相親的后代?!?/p>
“有一個幸福美滿的人生?!?/p>
“有一個永遠為你遮風擋雨的家庭?!?/p>
他的聲音堅定而有力,每一個字都像是承諾,烙印在蘇清璇的心上。
懷里的女孩安靜了許久。
然后,她輕輕抬起頭,摟住劉清明的脖子。
“劉清明?!?/p>
“嗯?”
“我只是忽然知道了,我以后的生活,會是什么樣子。”
劉清明愣了一下。
“什么樣子?”
“就像媽說的那樣,你的那份報告,份量太重了?!碧K清璇的目光里,滿是心疼,“不管最后結果如何,你都會被推上風口浪尖?!?/p>
劉清明無所謂地擺擺手:“所以,我們以后,大概率會成為單位里的混子?!?/p>
“升職無望,加薪無門,每天過著喝茶看報紙的日子,被人指指點點。”
蘇清璇卻笑了,那笑容里,沒有絲毫的陰霾。
“不過,我不在乎?!?/p>
“真的,我一點都不在乎。”
“但我不能不在乎你。所以……沒關系的,劉清明,真的沒關系?!?/p>
她重復著,像是在說服他,也像是在說服自已。
劉清明只覺得一股暖流從心底涌起,瞬間傳遍四肢百骸。
他所有的堅強,所有的偽裝,在這一刻,似乎都變得不堪一擊。
這個女孩,她擔心的不是自已未來優(yōu)渥的生活會不會改變,而是擔心他的前途,擔心他會因此而失落。
他低下頭,深深地吻了下去。
***
劉清明喘著氣,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
“媳婦兒。”
他啞著嗓子叫了一聲。
“你對我太好了?!?/p>
蘇清璇的臉頰緋紅,嗔怪地推了他一下。
“我只是不想你說謊騙我。”
“如果以后,你真的要去加班,去開會,去忙那些必須要做的事情,我希望你能直接告訴我?!?/p>
劉清明立刻點頭。
“放心,我保證?!?/p>
“不過,忙完了,愿意來接我下班,然后我們一起去吃宵夜嗎?”
劉清明笑了。
蘇清璇卻皺了皺鼻子:“接你可以,吃宵夜就算了。我可不想身材走樣?!?/p>
劉清明的手不自覺地在她腰間輕輕撫過,感受著那緊致而充滿彈性的曲線。
“媳婦兒,這可太難了?!?/p>
“你這身材,平時到底是怎么保持的?”
蘇清璇得意地揚了揚下巴:“瑜伽,健身房,普拉提。又不是只有跑步才是鍛煉身體?!?/p>
她推開劉清明的手。
“等我十分鐘?!?/p>
說完,便轉身進了臥室。
十分鐘后,當蘇清璇再次出現(xiàn)在客廳時,劉清明只覺得眼前一亮。
她換下居家服,穿上了一件淺色的呢子大衣,里面是高領的米色毛衣。
脖子上,圍著一條鮮艷的紅色圍巾,襯得她肌膚勝雪。
頭上,戴著一頂白色的毛線帽,帽子頂上還有兩個可愛的絨線球。
烏黑的長發(fā)從帽子兩側披散下來,垂在胸前。
整個人看上去,哪里還有半分干練女記者的模樣,分明就是一個清純可愛的鄰家女孩。
劉清明一時之間,竟有些看呆了。
“走吧,還愣著干什么?”蘇清璇走過來,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
兩人出了門,上了車。
難得的假期,沒有了長輩在場,氣氛愈發(fā)輕松。
他們就像京城里千千萬萬對熱戀中的小情侶一樣,漫無目的地開著車,享受著獨屬于兩個人的時光。
在這里,沒有人認識他們。
他不是那個身負重任的國院干部,她也不是那個省里的著名主持人。
他們只是25-6歲的男孩和女孩。
一個簡單的笑話,就能讓她笑得前仰后合,不顧形象。
這是她第一次,真正嘗到愛情的甜蜜。
他們?nèi)チ四翔尮南铩?/p>
在擁擠的人潮里,劉清明緊緊牽著她的手。
他們買了一串冰糖葫蘆,你一口,我一口,甜到心里。
他們在一家小店里,為了一對不值錢的小泥人擺件爭論了半天,最后還是買了下來。
他們看到有街頭藝人在表演,就停下來津津有味地看半天,然后跟著人群一起鼓掌。
劉清明看著身邊巧笑嫣然的女孩,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這才是生活。
這才是他兩世為人,最渴望得到的幸福。
走著走著,路過一家奶茶店,濃郁的香甜氣息飄了出來。
“要不要來一杯?”劉清明問。
蘇清璇的鼻子動了動,顯然有些意動,但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
“不喝,戒了?!?/p>
劉清明驚訝了。
“奶茶都戒?這可是你們女孩子的最愛?!?/p>
“為了身材管理?!碧K清璇理所當然地說,“上鏡胖三分,我可不想在電視里變成一個胖子。”
劉清明肅然起敬。
為了保持身材,竟然能忍心戒掉這個年紀的女孩最大的愛好。
這得需要多大的毅力。
他終于明白,前世蘇清璇的成功,絕不僅僅是因為美貌和家世。
她自身的努力和自律,才是更重要的原因。
兩人繼續(xù)在街上歡快地走著,那兩個絨線球隨著她的動作一跳一跳,劃出可愛的弧線。
突然,劉清明感到鼻尖上一涼。
他下意識地伸手摸了一把,入手是一片細碎的冰涼。
是雨嗎?
他抬起頭。
只見灰蒙蒙的天空中,不知何時,開始飄下了一朵一朵潔白的雪花。
“下雪了!”
蘇清璇也發(fā)現(xiàn)了,興奮得小臉通紅,她拉著劉清明的手臂,指著天空,像個孩子一樣。
劉清明也很高興。
他是南方人,雖然也見過雪,但很少見到京城這樣洋洋灑灑的大雪。
雪花越來越大,越來越密。
很快,行人的頭發(fā)上,肩膀上,就落了薄薄的一層白。
世界仿佛在這一刻安靜了下來,喧囂的人聲和車聲,都被這無聲的雪幕隔絕在外。
兩人找了個屋檐下,靜靜地看著。
劉清明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它很快就在掌心融化,只留下一絲冰冷的濕意。
他轉過頭,看到蘇清璇正仰著臉,閉著眼睛,任由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
那一刻,她美得像一幅畫。
劉清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將她擁入懷中。
蘇清璇順勢靠在他的胸膛上,兩人就這樣靜靜地相擁著,感受著彼此的溫度和心跳。
就在這時,街邊一家店鋪的音響里,傳來了一陣略帶沙啞的歌聲,在這寂靜的雪天里,顯得格外清晰。
“2002年的第一場雪,比以往時候來得都晚一些……”
兩人在外面玩得很晚,直到天黑才回到家。
結果發(fā)現(xiàn),吳新蕊并沒有回來。
整整一天的會,劉清明能想像得出,會上的爭論有多激烈。
畢竟他的提議在如今這個時間段,確實顯得太激進了。
而且,03年開始的這場疫情,與20年后的那場,只能算是個預演。
單純用預測的數(shù)字,很難說服所有人。晚上八點,吳新蕊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里。
劉清明趕緊給她熱了飯菜,他了解吳新蕊,在那種情況下,肯定吃不下。
果然,吳新蕊并沒有拒絕,她的確餓了。
兩人乖乖地陪坐一旁。
吳新蕊悶不作聲地吃下一碗飯,拿了張紙巾擦擦嘴角。
對劉清明說:“封省的建議,被否決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