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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 家

“等羅彬回來了,我和他說,講你來過,讓他聯(lián)系你。”羅雍撣了撣煙灰,笑了笑說。

“他多久能回來?”羅彬問。

“不曉得哦?!绷_雍搖搖頭。

“那他不回來,你的眼睛呢?你真要等到六十歲才去做手術(shù)?”羅彬再問。

羅雍一愣,老臉都有點發(fā)紅。

“莫法嘛,彬子這些都和你說?!绷_雍笑了笑,臉上多少掛著幾分無奈。

羅彬先前自己沒反應(yīng)過來,直至父親說了那句話,早幾年就有點花,他才想明白。

眼睛的問題,算是老毛病了,白內(nèi)障。

到了六十歲,就能免費手術(shù)。

父親覺得自費一只眼睛得幾千塊,就一直說,先湊合用,能看得見,等到免費的時候才去做。

這一等,卻等到兩雙眼都模糊不清了。

“還是把手術(shù)做了吧,羅彬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你眼睛不方便。”

說著,羅彬從兜里摸出來一沓錢。

他留下來一張,用作打車回去,剩下的直接塞到父親手。

羅雍一激靈,指間夾著的煙都掉地上了。

“使不得!”

趕緊的,羅雍就要擋回去。

“怎么會使不得?這錢是羅彬借給我的,我之前情況不好,一直沒還錢,也沒和他多聯(lián)系,他人不在,錢還給你正常,你也要趕緊做手術(shù)?!绷_彬快速地編了個由頭。

羅雍一怔,攥著那筆錢,眼眶都微微發(fā)紅了。

“還是有點奇怪對不對,羅彬居然有個師父,聽起來都怪怪的。”羅彬岔開了話題,笑了笑說。

“誒,其實還好,他師父是個好人?!绷_雍還是有些局促和不自在。

“嗯嗯。”羅彬點頭,隨后說:“您了解多少呢?”

羅雍稍低頭,思索了幾秒鐘,才說:“他師父是個算命的,年紀看上去不算太大,就四十多歲,很有深度。其他的不知道了,茅先生沒和我多說過?!?/p>

“茅先生?”羅彬疑問。

“對,他讓我喊他茅先生,我只知道這些?!绷_雍回答。

羅彬心知,自己這父親老實巴交的,并不會撒謊。

他多問,也問不出什么。

心頭默念了一遍茅先生,羅彬再度開口:“我能進羅彬房間待一會兒么?等會兒我就走了。”

羅雍立即點頭,說:“肯定能啊?!?/p>

他站起身來,指著一道房門,說:“你先去,我把碗收了。”

羅彬點頭,嗯了一聲。

羅雍一邊將錢貼身裝好,一邊拿著碗往廚房走。

羅彬如愿進了自己房間。

一切都顯得很整齊。

雖說自己多年沒回家,但一直被收拾得很干凈。

從書桌抽屜里,羅彬找到了自己的舊手機。

開機,電量居然差不多是滿的。

隨手揣進兜里。

又找到一個錢包,銀行卡身份證都在。

卡里早就沒錢了。

身份證自己現(xiàn)在也用不上,壓根就不是一張臉,不算一個人。

稍一遲疑,羅彬留下身份證,將錢包裝起來。

再收拾了幾件衣服裝進背囊里。

回家這一趟的目的,總算是達成了。

從房間出來,發(fā)現(xiàn)父親已經(jīng)回了堂屋,正坐在之前那個位置抽煙。

“羅叔,少抽點煙,早點去把眼睛看了,曉得不?”羅彬低語。

“曉得,曉得?!绷_雍連連點頭。

羅彬再扭頭,看了一眼墻上的遺照。

“我走了羅叔,你注意身體?!绷_彬道別。

“慢點走,彬子回來了,我和他講你來過?!绷_雍再道。

羅彬無言,徑直走出院子。

他并沒有離村,先到了村中小賣部,買了一沓紙錢,一把香,幾根燭。

隨后羅彬去了村子后山,找到了母親的墳。

雖說他癱瘓了,但是他是回來過的,母親死的時候,父親帶他回來過,他看到過一地狼藉血污。

母親下葬的時候,他回來過,只是沒辦法磕頭。

焚香點紙,羅彬痛哭流涕。

“媽,兒子不孝!”

“兒子沒機會照料你了?!?/p>

“老天爺給了兒子再活一次的機會,兒子會好好活?!?/p>

羅彬哽咽低語。

良久,總算抑制住內(nèi)心的傷感,羅彬才晃晃悠悠站起身,拭去眼淚,朝著村外走去。

……

……

幾分鐘后,羅彬遠離了后山。

翩翩身影來到墳前。

陽光映射著絕美的面龐,上官星月看著墓碑上的字樣,喃喃:“原來,師弟從這里來?”

“你是他媽,那瞎子是他爸?”

“他是山外人?”

上官星月眸子微微彎曲,眸子帶笑。

“一世人,兩世父親?兩世母親?”

……

村內(nèi),羅彬家中。

此刻,堂屋門前還有好幾個人。

說不上氣勢洶洶,一個個臉色卻都很難看,就像是羅雍欠了他們每個人五百萬似的。

羅雍坐在桌旁,手都有些控制不住的發(fā)抖。

為首那人,酒糟鼻,皺巴巴的襯衣,其貌不揚,卻帶著幾分官樣。

要是羅彬還在這里,就認得出來,這人叫徐聰,他們這村里的村長,其身后都是各個地方的隊長。

“羅雍,你這間屋子,違建,嗯,我看過你家宅基地的資料了,你家本身只有四間土房子,除了廚房和柴屋,剩下這邊的房子,沒有拿到過批準,沒有簽過字?!?/p>

“你沒有意見的話,今天就收拾收拾東西,村里要封了這里,要定期拆除還原,還要罰款。”

狗眼看人低的事情發(fā)生在很多地方。

尤其是羅家出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村里幾乎都是落井下石的。

再加上羅雍把羅彬母親連夜土葬了,村里要挖出來送去活葬,羅雍在墳前打滾,拿著鋤頭亂舞,說入土為安。

這事兒,就成了村官眼中的一根刺。

最終,人還是被挖出來了,依舊被火化了。

可梁子也算是結(jié)下來了。

這些年,羅雍明里暗里,沒有少被人穿小鞋。

按理說,他那雙眼睛可以治,他的情況符合一些規(guī)定,能報銷費用。

卻沒有人給他簽字,沒有人給他證明,甚至還屢次三番說他家房子是違建,是危房,要查封。

羅雍沒吭聲,手攥緊成拳。

“你是瞎了,不是聾了,聽明白了吧?把你的東西收拾收拾,回到你應(yīng)該待的“家”里,這里要查封!”徐聰聲音大得驚人。

“我封你老母!”羅雍猛然竄起身來,他直接撲向了徐聰。

一個只能看到霧蒙蒙人影的瞎子,哪兒是一群健壯男人的對手,他根本沒撲到徐聰身上,就直接被一腳撂翻。

一群人蜂擁而上,開始拳打腳踢!

夯實的拳腳,處處到肉!

羅彬給的錢掉了出來,散落一地。

徐聰眼睛驟亮,喝道:“把罰款撿起來!”

“嘶……哎喲……”一聲慘叫驟響,徐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我耳朵怎么聽不見了???”

鉆心的疼痛,就像是耳膜被粗暴捅穿。

“啊!”

又是一聲慘叫,徐聰?shù)纱罅穗p眼,他感覺到,眼睛居然也看不見了……

創(chuàng)鬼了?

慘叫聲接二連三。

不光是徐聰,還有那些打人的人,全都捂著耳朵,眼睛,在地上打滾。

上官星月蓮步輕移,走進了院子,走進了屋子。

她將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羅雍攙扶起來。

“叔叔,您別怕。”

“我叫上官星月,我是羅彬的師姐,她讓我來見您,安頓您去一個地方?!?/p>

羅雍臉上不少巴掌印,腳印,顯得很狼狽。

他更顫抖了,啞聲說:“彬子好了?”

“嗯嗯,他好得很呢?!鄙瞎傩窃马有σ飧啵骸澳^去了,他會更好的?!?/p>

“哎!好!好!”羅雍連連點頭。

上官星月睨了一眼地上那些人,沒有更多的舉動,只是攙扶著羅雍往院外走去。

……

……

回冥坊的路上,羅彬一直在翻手機的通訊錄,翻到了很多“熟人”。

不過,這些熟人對他來說,是真的成了兩世人了。

窗外景色飛逝,羅彬撇散了內(nèi)心的雜念,只剩下唯一。

關(guān)于自己的身體,自己身上的另一個人,以及那個自己所謂的師父,茅先生。

這些現(xiàn)狀,羅彬沒有時間,沒有心思,更沒有機會去改變。

他連茅先生是誰都不知道,也沒有聯(lián)系方式。

對他來說,眼下最關(guān)鍵的是找到天機道場!

新賬舊賬,要和袁印信一并清算!

否則就算他活著,就算他不在柜山,他也感覺自己好像一直籠罩在柜山的陰云之下,從來沒有獲得過自由!

回到冥坊的時候,已然是下午三點多了。

走到先前那個茶館,找到張云溪,張云溪正在品茶,茶館里側(cè)有個戲臺子,正在表演皮影戲。

撇去外邊兒的陰森,這茶館真就像是一個景區(qū)的商演鋪子,皮影戲真還有幾分味道。

“我以為你要去很久,沒想到這么快就回來了?!睆堅葡駪B(tài)鎮(zhèn)定自若。

“大事更重要。”羅彬如實回答。

“您可打探到了消息?”他再問。

“天機道場不是小道場,沒有那么容易,消息已經(jīng)放下去了,要等?!睆堅葡卮?。

“你對這里,很熟悉了?”羅彬沒有揪著一件事情問,岔開了話題。

“多年前算是,不過,此地并沒有多大改變。”張云溪道。

“有個姓茅的先生,你認識么?就在這南坪市?!绷_彬說。

雖說他心里有了決定,但人就是這樣,始終是有一些求知欲和好奇心的。

“姓茅?多大的先生?”張云溪這個多大,指的是先生的實力級別。

羅彬卻聽不明白,直說:“四十歲左右。”

“太年輕了,幾年前,也就三十幾歲,我不認識。”張云溪再呷了一口茶水。

羅彬啞然無聲。

“您喝點兒什么?”輕飄飄的話音透著一絲空洞。

羅彬扭頭,才瞧見身旁多了個人,帶這個圓氈帽,臉白得像是抹了厚厚一層粉,臉頰上兩團腮紅,活像是個紙人成精了。

“給他上一份胎菊,再來點燈籠草餅?!睆堅葡p描淡寫地說。

羅彬沒有別的意見。

他本身就不了解這里。

不多時那人上了茶點,羅彬吃喝了一些,頓覺得心神都寧靜了一些。

“心若真的靜,那就能真的既來之,則安之,你靜得很刻意,因此才如坐針氈,心不安?!?/p>

“胎菊凝神,燈籠草化毒,總會讓你舒服不少。”張云溪再道。

羅彬稍稍怔愣,勉強一笑。

“為什么他們都在說話,我們卻聽不到?”羅彬問了其他,是想了解這地方更多信息。

“是符,特殊的符。”

“符定了一些東西,隱藏了一些東西。”張云溪回答。

羅彬若有所思。

再喝了一杯茶,羅彬合上眼,安安靜靜的,一動不動了。

張云溪稍稍一怔。

前一瞬,他還說羅彬不夠靜呢。

此刻,羅彬的靜好似入了定,這讓他略有咋舌。

至于羅彬,他雖然是閉著眼,但實際上,他在回溯記憶。

這個環(huán)境要靜等,他總不好摸出來書就看。

萬一再招惹什么麻煩?

書,他看過很多次了,很多內(nèi)容只是理解得不夠深刻,回溯相當于再看一遍書。

時間一點點過去,羅彬完全沉浸其中。

“走了,我們找個地方住下?!睆堅葡_口,打斷羅彬。

羅彬睜眼,長時間的學習,讓他雙眼略有疲倦。

今天看來是得不到什么消息了,他沒多問別的,跟著張云溪離開茶館兒,沿著這陰森古怪的街道往深處走。

這個點,外邊兒必然天黑了。

隨著夜深,這冥坊中的人反倒是愈多起來。

不多久,路邊安靜許多,這里有一排平房,門上都有號。

張云溪進了當頭屋子,要了兩個房間,隨后和羅彬各自進了一間。

房間內(nèi)一切看似正常,卻又不那么正常,總之,這個冥坊給人的感覺陰森,就連這種住的地方,都很“老套”。

先喝了燈油,讓自己思緒更正常,隨后去洗漱,躺下,羅彬和衣而睡。

羅彬并不知道,他睡著了之后,身上就氤氳著一層薄薄的霧。

這霧氣縈繞之下,他穿著的衣服成了蟒袍,他手中捧著一把玉圭。

他成了獵取者的模樣!

他身下暗影不停地涌動,沒有立起來,只是緊貼在地上。頭部的位置綻開,像是盛放的花。

這一幕過于詭異,過于陰間,過于不像是個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