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羅先生還請直言?!标悹暤吐晢?。
羅彬卻無言,一手握著雷擊木符牌,一手取出來了羅盤,轉(zhuǎn)身往外走。
陳爼立馬跟上,許黔則有些腳步蹣跚地跟在后邊兒。
客廳里的燈光不再是粉白,只是正常白光。
走出房門,對面那道門傳來的陰森感很強(qiáng)。
羅彬腳步未頓,開始往樓下走。
一樓,單元門,走到外沿河邊,一眼能望著13a這整棟樓。
許黔在陳爼耳邊低語,意思是要不要通知來更多的人手。
他肩膀和脖子上的傷口都很深,隱隱發(fā)黑,雖然沒流血,但依舊顯得狼狽且虛弱。
陳爼沒吭聲,大部分視線在那棟樓上,一部分則在羅彬身上。
因此許黔閉上了嘴。
羅彬全神貫注地看著整棟樓。
先天十六卦,內(nèi)容涵蓋很廣泛,山是砂山,水是陰龍,星月有位,宅邸分吉兇。
一個先生,能靠赤手空拳去搏斗嗎?
顯然是不能。
袁印信就一直龜縮在幕后,將柜山,將所有人都當(dāng)做棋子來下。
面對事情,先生的第一要務(wù),就是掌控住全局。
這棟樓里的問題是什么?
是層出不窮的陰邪之物。
針對陰邪之物的方式是什么?
下九流應(yīng)該去正面搏殺,這是他們的手段。
羅彬低頭,看著羅盤指針,口中低喃:“北與東北,北偏東,風(fēng)以散之,散物為云,不在可用之?dāng)?shù)?!?/p>
“散宮十六卦,分屬散為云、云澤首、云雷陣、云死竭、云星匯、澤星穎、雷星勁、死星換、天云曲、地云詩、山云碎、水云交、火云工、日云式、月云戶、空云由?!?/p>
羅彬完全沉浸了進(jìn)去。
一旁的許黔是完全聽不懂的。
于陳爼來說,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基礎(chǔ)常識。
先生不都說八卦,用八卦,算八卦嗎?
九宮八卦這種話,但凡是陰陽界這一行的人,或多或少都曉得一些。
怎么羅彬說的是十六卦?這什么散宮?
是自己見識短淺?
一時間,陳爼陷入了深思。
羅彬則往前幾步,站在一個位置后,蹲身在地,從腰間拔出來一柄斬骨刀,往地上刻畫。
那是一道極其怪異的符,陳爼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可否給我十六枚銅錢?”羅彬沒有扭頭,顯然是在問陳爼。
陳爼立馬上前,遞給羅彬一個小布囊,里邊兒滿滿當(dāng)當(dāng)裝著銅錢。
羅彬接入手中后,打開,摸出一枚,放在符中間。
起身,羅彬走向旁邊。
“看著這個單元門,東西能飛檐走壁,人不能,別讓他跑了?!边@同時,羅彬沉聲開口。
他篤定,這棟樓里必然有一個人。
否則請君入甕就沒有意義。
那群用巫術(shù)的人第一想法肯定不是殺了他,是要獲取顧伊人。
陳爼心頭微凜,點點頭。
扭頭看一眼許黔,許黔立馬勾出數(shù)個紙人,立在地上。
他很小心,也有基本常識,紙人在符的范圍外。
羅彬停在了第二處位置,又蹲下來開始畫符。
這地方,他沒有放銅錢。
散的數(shù)目,是一、二、七、十。
而靈龜背數(shù)則是廿二、十四、一、十八、十。
很快,羅彬就從這棟單元樓的正面,走到側(cè)面。
每棟樓之間都有一定的距離。
這棟樓恰好的位置,就是在散卦位,羅彬圍繞著樓體,總共畫出十六道符,對應(yīng)數(shù)目放下銅錢。
且他還往里走過,在對應(yīng)靈龜背數(shù)的位置,灑下不同數(shù)目的銅錢。
最終回到最開始的位置,在方位上,那里是云死竭。
羅彬口中低語:“散云上,亡死下,云死竭!”
這,一樣是陰卦絞殺。
正常來說,陰卦絞殺只能針對人。
因為是命數(shù)相搏殺!
可一旦將十六宮布局出來,在特定方位,用處特定的符,其效果不能同日而語。
震宮十六卦,給了羅彬經(jīng)驗。
而正常十六宮,的確可以配合陰卦絞殺來用,這在傳承書上都有描述。
輕微的甕聲,是處于符文上的銅錢,以及被羅彬撒在各個位置的銅錢,同時豎立起來!
許黔和陳爼沒看出其余什么古怪的,兩人不在陣法中。
羅彬耳邊卻仿若聽到一聲聲怪異聲響。
有蟾蜍扭曲尖銳的呱聲,有女人的尖叫,有小孩的痛哭,還有男人的哀嚎。
那些聲音宛若一根根利劍,不停地在他身上來回刺穿。
羅彬佁然不動,定定站在原地!
這感覺雖然難受,但比對袁印信用陰卦絞殺,簡直輕松了太多!
站在卦位上,本身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加持!
怪不得,袁印信在道場里面對那么多出馬仙,依舊游刃有余。
天知道道場有多少個卦位?
袁印信任何一步,都有風(fēng)水相助!
明明沒有風(fēng),無形之中,卻像是四面八方都是風(fēng)!
風(fēng)以散之,則是散卦縮影!
這風(fēng)不是從四面八方出現(xiàn),而是從眼前那棟樓的四面八方往外散開!
一聲悶哼,羅彬隱隱覺得嗓子眼腥甜,有一口血冒了出來。
這還好,痛感來自于腦仁兒深處,像是被人狠狠咬了一口。
銅錢發(fā)出噼啪聲響,全部倒地!
一聲刺耳的慘叫從樓中某一層傳出,那聲音之凄厲痛苦,就像是殺豬似的。
身體微微搖晃一下。
羅彬有個直覺,一旦他倒下,樓里那人就不會受傷了。
他,沒有倒!
柜山已經(jīng)克制了他太多次。
外界這種正常的地方,對比柜山和浮龜山,哪怕是用巫術(shù),對方也算是再正常不過的人!
若這些人都能克制他,他談什么報仇?
慘叫聲,戛然而止。
其實,隱隱約約這棟樓上還有一些陰云。
此刻陰云消失不見,更直接的月光照射其上。
羅彬微微張嘴,血從一側(cè)流淌而出。
他彎腰,因此血沒有落到衣服上,只是直接流淌在地上。
這口血吐完,羅彬擦擦嘴角。
直立起身體,羅彬徑直邁步,再度走向單元門。
不知道為什么,陳爼冒出一種感覺,是心驚肉跳,邁步跟上羅彬。
跨過符文那一瞬,陳爼就感覺渾身像是被掏空,一時間手腳都變得無力,對,更確切的形容來說,是整個人都變得空洞,差點兒一頭栽倒在地上。
許黔同樣跟了進(jìn)來,同時還帶著那幾個紙人。
刷的一聲,紙人齊刷刷萎靡倒地,一聲悶哼,許黔直接站不穩(wěn)了。
陳爼動作飛快,撐住許黔肩頭,將其往后一搡。
出了符的范圍,許黔才能站穩(wěn),那些紙人被拉拽出去,卻也無法捋平,皺巴巴的,成了廢紙幾團(tuán)。
心驚肉跳變成了駭然失色,這是什么手段?
按照先生的眼光來看,這棟樓應(yīng)該算是兇樓。
正常情況下,羅彬應(yīng)該是給整棟樓化煞,或者是鎮(zhèn)煞?
看羅彬的反應(yīng),應(yīng)該是成了。
可他們進(jìn)來,居然也會被影響,甚至說壓制……
就算鎮(zhèn)煞能影響紙人,也不應(yīng)該影響他和許黔啊???
陳爼緊繃著一張臉。
羅彬一次又一次展現(xiàn)出來的實力,以及本事,都在超出他的認(rèn)知之外。
這當(dāng)口,羅彬已經(jīng)上樓梯了,陳爼撇散腦中那些雜念,趕緊跟上去。
吱呀一聲,是羅彬推開先前那一樓房門,地上全是一張張蟾蜍皮,污濁的液體布滿瓷磚,卻沒有先前的臭味。
“看看這屋子?!绷_彬扭頭盯著對面房門。
這運氣像是吩咐。
對于羅彬來說,這才是他的本能。
從最開始的普通人,經(jīng)歷了柜山浮龜山的事情,他也曾引領(lǐng)過一些人。
還有,當(dāng)他以先生的角度來看待事情,并且解決問題的時候,整個人又有一種微妙的變化。
陳爼并未覺得哪兒不適。
徑直上前,一腳蹬開了門。
屋內(nèi)地上有個四仰八叉倒著的人,他身上完全沒有皮膚,只有血糊糊的肉,腦袋更光禿禿的,一雙眼珠幾乎要從眼眶里掉出來。
“羅先生……你用了什么手段?”陳爼咽了一口唾沫。
散卦,自然是散去冥冥中一些東西。
巫術(shù)聽起來玄之又玄,實際上,也是通過一些方式,制造出看似不合理的一切,譬如那些受控制的蟾蜍,這個血人。
如果說,自己的先天十六卦夠強(qiáng),再面對魘尸,或者諸如此類被控制的存在,是否也能通過散卦,清除掉幕后之人的控制?
羅彬內(nèi)心在思索,他并沒有回答陳爼的問題。
做事的時候,他本能會推演幾句,這沒什么,仔細(xì)解釋就不一樣。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他懂。
如今玉堂道場換了人還找他的緣由更直白,就是先天算的傳承。
因此,羅彬直接轉(zhuǎn)身,朝著二樓走去。
陳爼吃了個閉門羹,又跟著羅彬往上走。
先前二樓里邊兒的東西被解決了,沒必要進(jìn)去。
一樓另一扇門被打開,羅彬大概知道散卦之下,那些東西的情況,便沒有讓陳爼再開門。
他徑直上三樓,四樓,五樓。
最終到了六樓時,他停在右側(cè)房門前。
隱隱約約他有個直覺感應(yīng),人,就在這里邊兒。
抬手,是剔骨刀直接戳進(jìn)門縫里,鎖頭傳出破碎聲,門開了。
一個人倒在地上,這人矮矮胖胖,腦袋上帶了個頭套。
黑漆漆的皮,虬結(jié)的鬃毛,嘴巴咧開,牙齒又黃又大,鼻子更粗長,尤其是一雙黑漆漆的眼珠更攝人心魄。
這頭套是豬頭,格外仿真。
沒等羅彬上前動手,陳爼兩步停在那人跟前,一腳踩在對方肩膀上,一手抓住豬頭鬃毛,狠狠一拽!
頭套被扯下來,入目所視是一張鷹鉤鼻的臉,眼窩略深陷,眉毛很粗,頗有種少數(shù)民族的味道。
此人大概四十多歲,顯得十分虛弱,不僅僅像是力竭,更像是瀕死之際的油盡燈枯。
散卦針對這個范圍的所有陰邪之物,是驅(qū)逐掉他們本身的控制,以及身上那些陰怨。
核心卻不僅僅于此,云死竭,針對的就是此人!
卦陣的效果,是一石二鳥!
“他快死了?!标悹曈l(fā)顯得心驚肉跳了。
冷不丁的,陳爼就想起來守冥人說的,羅彬九個字,直接說死了一個人。
先前羅彬好像也說了九個字?
他來這里的目的,就是想看看羅彬的手段。
現(xiàn)在,他看見了。
明明這是風(fēng)水術(shù)?
對,這就是風(fēng)水術(shù)!
風(fēng)水術(shù),還有這般詭異的殺傷力?
“顧伊人的爸媽,在什么地方?”
“你們其余人,在什么地方?”羅彬蹲身在那人頭旁,沉聲問。
對方太虛弱,眼皮微抬,嘴巴稍稍蠕動兩下。
從唇語上分辨,對方是在說:“做夢?!?/p>
隨后,對方就是一臉視死如歸的神態(tài),顯得分外木然。
“想死?沒那么容易。”陳爼微瞇著眼開口,同樣蹲身,并從懷中取出一物,那是一盞油燈,和柜山村的油燈不同,這燈很精細(xì),燈油是一種固狀物。
陳爼將油燈放在那人臉側(cè),摸出打火機(jī),啪嗒聲響中油燈點燃。
且他扯下對方幾根頭發(fā),扔進(jìn)了火苗中。
幽幽冒起的火苗,茁壯燃燒。
那人臉上的虛弱仿佛被定格,一時間呼吸都平穩(wěn)了。
“羅先生,這長命燈是我冥坊中,居士,司長等人必備的保命之物,用在他身上,倒也合適?!?/p>
“你找他們的人,是要人,我也得找他們,死了一個神婆,還是我的心腹,他們必須給個交代。”陳爼語氣十分沉冷:“帶他回去,冥坊會嚴(yán)加拷問?!?/p>
羅彬沒有點頭,忽地問:“長命燈的效果是什么,續(xù)命不死么?”
陳爼一怔,點點頭。
他忽然覺得有些身體發(fā)寒,因為羅彬嘴角勾起了一絲微笑。
明明這笑容很正常,還十分有禮貌,可他就是覺得哪兒哪兒都不自在,雞皮疙瘩一直往上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