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羅彬知道,張云溪知道,文昌和文清更知道。
玉堂道場那些慘死的門人弟子,都被剖腹,五臟之中,只缺其肝!
蕭苛是有一個這樣的怪癖,喜歡切掉人的肝,還是有別的原因?
羅彬在思索。
他并沒有因為這瞎子方先生的情緒暴躁而被影響什么。
陳爼雙手按住瞎子的肩頭,沉聲說:“方先生,你不要太激動,報酬我給你了,你只需要告訴我,你知道的信息,也不妨和你透露一點,你面前現(xiàn)在站著兩個先生,兩個道士?!?/p>
“其中一位是玉堂道場的云溪先生,兩位是其護衛(wèi)道觀的紅袍長老,另一位先生你雖然沒聽過不認識,但他比你想象中要厲害得多。”
“蕭苛不見其面,未聞其聲就遁走遠逃?!?/p>
多多少少,陳爼有一些夸張了。
不過,這對瞎子來說,反而奏效。
瞎子一臉惘然,甚至是呆滯。
良久,瞎子才低啞說:“師尊當(dāng)年離開之前,說,貪狼頓起筍生峰,就是陰月先生蕭苛藏身之地?!?/p>
“如果他找到了,確認了蕭苛在那里,再通知給相關(guān)的幾個道場,他就能獲得相當(dāng)一部分資源,我們的道場,也有可能出大先生?!?/p>
“具體師尊是怎么找到的,我不知道,其實很多人都嘗試過去找蕭苛,畢竟,那幾個道場聯(lián)名的追殺令,獎賞太豐厚?!?/p>
“其實,當(dāng)年我一直不認為師尊真的找到了?!?/p>
瞎子的話有些前后不著調(diào),不過場間幾人都能聽明白。
畢竟瞎子的情緒波動太大,話說不清很正常,大義不出問題就行。
“很簡單,每個人都有相應(yīng)的說法,說找到了蕭苛所在之地,要去驗證,結(jié)果無人回來。”
“師尊也沒有回來,他和其他人并沒有什么區(qū)別?!?/p>
說著,瞎子的肩膀又一次微顫。
“可那一晚,我知道了。”
“因為我醒來的時候,眼睛沒有了,胸口劇痛,像是被人生生鋸開,之后我才曉得,是肝被切走。”
“師尊的所有弟子,我的師兄弟們,或是被割掉耳鼻,或是斷手,無一例外,他們一樣被切肝?!?/p>
“這是蕭苛的警告!”
“他能一夜之間完成這些事兒,代表著他想,就可以讓我們死?!?/p>
“他沒殺我們,是他在泄憤,更在玩弄,讓我們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
“我的確受不了了,他要來殺我,那就殺吧,我只想過兩天像是人一樣的日子?!?/p>
瞎子在抽噎,只不過沒有眼睛,流不下來淚水,至多他低頭,眼眶里淌出膿水,直讓人身上起雞皮疙瘩。
“方位呢?”張云溪恰逢其時開口,點在了重點上。
這瞎子說了那么多話,其實最有用的,就是那一句貪狼頓起筍生峰。其余的,都是他面對蕭苛的恐懼。
張云溪這話,讓瞎子安靜不少。
隨后,瞎子喃喃:“九運一白坎,九星貪狼,二十四山為壬子癸,八卦為坎,八方為北,八門為休,五行屬水?!?/p>
“多謝方先生了?!?/p>
“陳爼,要保護好方先生,不過方先生可以放心,蕭苛必死無疑。不會再來害你了?!?/p>
張云溪幾句話說完,
瞎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精氣神,時而抽噎,時而臉上猶有笑容。
像是想要希望,卻又不敢有希望似的。
陳爼點點頭,說明白。
張云溪轉(zhuǎn)身走出這屋子。
其余人逐步跟出去。
陳爼最后一個,順手帶上了門。
回到車上后,張云溪很安靜,扭頭看著那屋門。
“蕭苛很自信,至少,他將這些人都當(dāng)成了玩物?!?/p>
“就連我玉堂道場,就連我,也是如此?!睆堅葡f。
“不過,切走人的肝,這絕對不是一個怪癖,不提這方先生,就說我玉堂道場那么多人,切肝不是一件簡單事情,肝……”
張云溪還在思慮。
羅彬恰逢其時地開口,說:“肝,歸屬于木,代表著生長,勃發(fā),不能被壓抑,更和氣相關(guān),可疏通,運氣,更能影響情緒?!?/p>
當(dāng)時瞧見玉堂道場那么多人的慘狀,所有人都缺了肝,羅彬就深想過幾分。
先天十六卦中,五臟五行恰好有詳細的描述。
只是此刻說出來這些,讓羅彬內(nèi)心很壓抑。
因為他直接就想到了袁印信掏了他生父五臟,舂成了藥丸,還強迫讓他吃下去。
當(dāng)然,袁印信最終沒得逞,反而讓羅彬咬斷手指頭。
但這一幕足夠讓羅彬一輩子記在腦海中,不,是刻在骨頭里!
正因此,羅彬?qū)@一部分的風(fēng)水術(shù)是抵觸的。
只是抵觸歸抵觸,他記憶力好,也不僅僅局限于回溯,看過的東西,尤其是這種印象深的,他完全記在腦子里。
“嗯,是可以這樣看?!?/p>
“那看來,蕭苛是很想活著了,他對命這東西,有著異于常人的執(zhí)著?!睆堅葡粲兴?。
“陰月先生出名,已經(jīng)多久了?”扭頭,張云溪看向后排羅彬身旁的陳爼。
“呃,二十多年吧?我記得不錯應(yīng)該是這樣?!?/p>
“二十多年……”張云溪點點頭。
“他看上只有五十歲左右的面貌,可二十多年前,他就有這樣的本事,打娘胎起就在學(xué)陰陽術(shù)?顯然不可能。”
“他一直在給自己延壽。”
“肝精于木,木精于生?!?/p>
“尤其是陰陽先生的肝,生氣更重,他才能保持著年輕面容。”
張云溪再這一番話,只讓羅彬心跳加速。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張云溪就從這信息上分析出了東西,他縱然知道肝代表的一切,卻也沒想到這些可能。
“貪狼……貪狼……”
張云溪再度低喃。
隨后,張云溪目光落至羅彬身上,說:“羅先生,言歸正傳,這蕭苛,是針對你的。”
“他如此手段,拿走先天算,換句話來說,因果在你們身上,你可想到了什么?”
不知情的人聽,或許會覺得張云溪是想將這件事情推到羅彬頭上,讓羅彬來處理。
可場間都是知情者,也都是聰明人。
陳爼面色保持鎮(zhèn)定,心頭情緒卻不停翻涌。
張云溪對羅彬一直很尊重,說話做事兩人就像是同級,沒有晚輩前輩的區(qū)別。
現(xiàn)在,張云溪明顯是在提點羅彬。
不是師父,只是朋友,卻如此苦心教導(dǎo)。
陳爼內(nèi)心更覺得自己下對了注。
這代表著羅彬背后的人更不簡單。
羅彬更有著可期的未來!
一時間,羅彬沒回答張云溪,陷入了沉思。
張云溪沒有繼續(xù)說別的,而是摸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電話那頭是金安寺的主持空塵。
張云溪是告訴空塵,可以將人手送出來了,在南坪市北方的出城口等著。
隨后,張云溪掛斷。
車上司機很有眼力見兒,驅(qū)車朝著北方開去。
一時間,羅彬還沒有想到關(guān)鍵點。
他腦海中在回溯,在復(fù)盤,所有關(guān)乎于蕭苛的信息,以及推演蕭苛這個人的性格,人設(shè)。
張云溪不只是在利用這個機會加深他的陰陽術(shù)。
更是讓他真正意義上和一個先生來博弈!
雖說羅彬面對過不少先生,不少兇險,但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
尤其是要奪回傳承。
這更像是宿命第一戰(zhàn)!
……
……
北邊城郊,路邊停了三輛車。
只有一個人站在最前方的車旁。
此人,居然是空塵。
冥坊的車停在了空塵身旁。
張云溪打開車窗,眉頭微皺。
“空塵主持,你何須走這一趟?”
“金安寺的老本,我全都掏出來了,不一起走,我不放心?!笨諌m雙手合十,微微行了一禮。
“況且,老衲雖年事已高,但許多事情,依舊身體力行,云溪先生也是花甲之年,未曾氣喘,也未曾坐在道場休養(yǎng),老衲又何須藏在大雄寶殿?”
“再退一萬步說,出家人慈悲為懷,陰陽先生更宅心仁厚,云溪先生要做的,大概是替天行道之事吧?!?/p>
本來在沉思之中的羅彬,都因此回過神來,多看了空塵一眼。
聽起來,話是不錯的。
可實際上呢?佛寺面對事情,還是多躲閃。
這一次,不過還是利益相關(guān),是張云溪的要求罷了。
真讓他們?nèi)Ω蛾幵孪壬捒?,恐怕他們只會大門緊閉。
張云溪并未多言其他,點點頭。
空塵上了其中一輛車,緊接著,張云溪指路,冥坊的司機一直驅(qū)車往前。
方位,張云溪都沒有讓羅彬想了。
羅彬更清楚,張云溪只是讓他想到博弈之法。
只是……那么多信息了,理論上來說,肯定能分析出來一些東西,可羅彬依舊覺得差了一點意思……不得門入。
“坎方,休門,北水,肝木……”
羅彬心中在默念。
冷不丁的,羅彬打了個寒噤。
“水生木,木于水無根,肝補木,木又是生,蕭苛的確是在養(yǎng)“生”?!?/p>
“他應(yīng)該養(yǎng)了某種東西,這東西是蕭苛的一個秘密?!?/p>
“這和他整個人的行事風(fēng)格有關(guān),但和他搶奪傳承沒有關(guān)系,對付他,我們或許可以從這里著手!”
羅彬這一番話格外果斷。
……
……
峰頂,道場內(nèi)。
蕭苛本來在飲茶,他忽然打了個噴嚏,茶杯居然沒有握住,啪嗒一聲落地,四分五裂。
上一次,蕭苛是將茶杯掃出去的,因此摔了個稀碎。
這一回,他好端端地握著茶杯。
他用了其他的方法,總能找到那個攔路截胡的出馬仙,因此他心情一點兒都不急躁,甚至又有了成竹在胸的愉悅。
此刻,愉悅被陰沉所取代。
冥冥中,陰陽先生會對一些事情產(chǎn)生感應(yīng)。
普通的先生,或許只是忽然悸動那么一下。
到了他這種級別的大先生,感應(yīng)就十分直接了。
就像是玉堂道場出事,赤心身死,他察覺到了,立馬遁走。
就像是他剛回到道場的時候,木刺扎進手指,張云溪脫離了他的控制。
又有事情要發(fā)生了……
還是因為出馬仙?
或者是其他?
蕭苛再度掐指。
“怎么會……又算不出來?”
“這……不可能!”
蕭苛猛然站起身來,眼中愈發(fā)陰晴不定。
正常情況來說,到了他這個級別后,已經(jīng)鮮有算不出來的事兒了。
玉堂道場山門一次,這里,又是一次……
前者是因為羅彬帶人突襲。
今天又是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