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的一聲,是一股濃黃的液體呈現拋物線射向苗那。
苗那大驚失色,蹬蹬蹬后退三步。
停在羅彬肩頭的灰四爺抬起那條粉嫩的腿,瘋狂地抖動,嘴里唔囔地發(fā)出吱吱聲,同時還開始咀嚼耳朵,軟骨咬碎,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脆響。
場間眾多苗人,全都安靜無聲。
苗那半個身子都被血染紅了,臉上還在不停地淌血。
“止血!”苗夷低喝一聲。
“他不對勁……”
八叔公顯得尤為不安。
“他沒有這么沖動,這么易怒的……他雖然不是太好打交道,但基本上的禮數是有的……”
苗夷沉默,卻盯著苗那。
苗那這會兒已經一手捂住自己耳朵斷口了,另一手摸出來一個瓷瓶,正在往傷口上倒藥粉。
片刻后,苗那才說:“好端端地待在千苗寨,結果被移靈洞的人勾了出去,險死還生,還殺死了四人,走投無路之下跳進深潭,天知道還面對了什么危險?”
“這種情況下被人質疑,甚至還要問罪,幾個人心情能好?幾個人能不發(fā)怒?”苗夷看苗那的眼神,透著一絲憐憫。
“他要留在千苗寨,成為苗王只是時間問題,成為巫醫(yī)峰的傳人,一樣是最近的事兒,你太私心用事,現在弄了個殘疾不說,巫醫(yī)峰也沒有你的好日子了。”
“說實話,你那孫兒,如果有資質,苗觚會給他噬殼蠱的,事實上是沒有,他強求到了么?他拎不清,你也拎不清?”
苗那沒有吭聲,只是默默往斷耳傷口處撒藥。
他眼神深處蘊藏著一抹怨毒。
陽光愈發(fā)刺目,臉上愈發(fā)的熨燙。
羅彬愈發(fā)覺得精神通達,整個人都好多了。
他在前頭走著,后方是眾多苗人跟隨,苗夷并沒有落后太多。
悄無聲息,苗觚從瓦罐中冒出了頭,依舊緊閉著眼皮,干巴巴的嘴唇微動,似要說話。
隨后苗觚閉上了嘴,臉上閃過一抹擔憂,他又回到瓦罐里。
此刻的羅彬,稍稍一句話,就可能讓其暴怒。
苗觚先前面對過,苗那的刺激無疑讓羅彬行為更狠厲,現在他要說什么,羅彬絕對聽不進去,大概會適得其反。
最好的情況,是去三苗洞,或者巫醫(yī)峰。
走了相當長一段時間,陽光西下的時候,總算回到了千苗寨。
苗寨中花花綠綠,張燈結彩。
羅彬略詫異。
路面上不少人,瞧見羅彬后,都在不停地打量。
“你要去我家里?!?/p>
“我們應該耽誤了一天兩夜,外加今天多半個白天,劈竹禮早該開始才對。”苗觚總算再冒頭,提醒羅彬方向。
除了易怒,羅彬其余一切都是正常的。
思維縝密,分析能力獨到。
尤其是瞧見一些地方還掛著紅燈籠。
那股喜慶感縈繞在整個千苗寨。
羅彬總算明白了,劈竹禮是什么意思。
只是先前,他怎么也無法將這三個字和婚嫁聯系在一起。
哪怕是現在,明白了劈竹禮代表的東西,羅彬內心依舊沒有能接納的那種感覺,他對苗緲毫無那種情感。
就連黃鶯,他都沒有接受。
又怎么可能接受苗緲?
“成為千苗寨的人,只有這種方式?”
羅彬一直往前走著,同時問苗觚。
開始內心想的時候,一切還正常,此刻這問,羅彬隱隱又覺得有股無名火要冒出。
那股感覺,怎么都壓不下去,一言不合,羅彬又要火冒三丈。
“唯一的方式?!?/p>
苗觚話音剛落。
忽地,他感覺瓦罐一陣失重。
是羅彬直接捋開了肩頭帶子,沒有背著瓦罐了。
苗觚身體立馬歪斜,一只手撐在地上,瓦罐這才平穩(wěn)落地,沒有摔碎。
羅彬沒有去苗觚的家。
沒有去黎姥姥的所在院落,而是回了他的住處。
隔著老遠,便瞧見吊腳樓下兩人。
張云溪,胡進。
胡進臉色一喜,匆匆朝著羅彬走來。
張云溪往前走了兩步,忽然感覺到一絲絲悸動,駐足,沒有往前。
“太好了羅先生!黎姥姥說你可能出了事,你平安回來了!總算讓我們松口氣!”胡進激動地說。
“我無礙,胡先生?!绷_彬點點頭。
他沒有停頓,再度往前,走至張云溪面前才停下。
“云溪先生。”羅彬喊了聲。
張云溪和羅彬對視,眼中若有所思。
“有驚無險么?”張云溪問。
“算是有驚無險,不過,我遇到一些就連苗觚都解釋不了的事情。”羅彬回答。
“那進屋說?”張云溪做了個請的手勢。
余光,張云溪瞧見了后方跟來許多人。
羅彬對那些人視若無睹。
其實羅彬不該來這里。
還有一點,羅彬應該和苗觚在一塊兒,現在苗觚卻不在,那肯定發(fā)生了某些事。
還有至關重要的一點,羅彬給人的直觀感覺不一樣。
張云溪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了若有若無縈繞的煞氣,殺機。
這兩日,就好像羅彬這個人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一樣。
“啊?進屋嗎?現在不是應該劈竹禮?”
“頭人婁方來了,還有那么多人……”
胡進略不自然,望著遠處。
羅彬是盡力壓著情緒變化了,卻還是忍不住,冷冷瞥了胡進一眼。
就這一眼,直讓胡進膽寒。
一下子,胡進不敢多言。
“羅先生沒有興趣,就不去了,胡先生你在外等候,不要讓人上來打擾我們?!?/p>
張云溪說著,便朝著吊腳樓上走去。
羅彬情緒稍稍平復一些,上了二樓。
坐在竹茶幾旁,羅彬說了這兩天的所有經歷。
“移靈洞……尸獄……”
“引動情緒,讓你憤怒的白蠱……”
“因此,你現在控制不了惱怒的情緒?!?/p>
張云溪手中握著表面已經完全融化的撞鈴,仔細地端詳著,同時他已經捋順了羅彬的遭遇。
“移靈洞的人找你,很直接,你對付那口活尸用的鎮(zhèn)物法器引起了他們的興趣,甚至是他們覺得有威脅,三危山兩個族群不可能毫無關系的,這就是他們動手的初衷。”
“來了六人,只有兩人回去,你進深潭后,一兩天的時間他們沒有卷土重來,要么是被震懾了,要么是還在準備?!?/p>
“主要的問題……是白蠱?!?/p>
“葬在那里的人,是苗觚這樣的人都不了解的苗人,還是說其他人?”
“蠱王留種都震懾不住的蠱……真的是蠱蟲嗎?”
“最關鍵的是六陰山的撞鈴被毀了?!?/p>
“蠱蟲和人又有什么關系?”
“這撞鈴是影響人魂的東西,你可曾見過它影響到任何蠱蟲?”
張云溪這一番話,格外深邃,比羅彬還要刨根究底。
“不是蠱蟲……那是什么?明明就是蟲……”羅彬心跳略紊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