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間當然有交情。

如他們這等層次的強者，不可能從未見過面，不可能從未說過話。

只不過這些交情還不夠和談的重量。

皇后的臉上看不見什么擔憂懼怕，她雖然從未想過會有人來殺自己，可像她這樣的人早已經(jīng)不將生死看的那么重要。

人到了一定境界之后所在意的并不是自己能不能活著，而是自己在活著的時候能做多少事。

“殺了我就能救這個世界嗎？”

她的聲音很輕，除了譏諷之外沒有任何其余的情緒。

因為在她看來，這本就是一件非常值得嘲諷的事情。

木雕刀的刀鋒很冷，切碎了迎面而來的花瓣，顏北道：“殺了你可以讓圣朝不分心?！?/p>

皇后看著他：“然后就可以阻止其他人了嗎？”

顏北淡淡道：“然后我再去殺其他人?！?/p>

皇后眼中嘲諷更濃：“你只能殺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人，真正重要的人你殺不掉?！?/p>

這是實話。

顏北再強也不是六境。

他不為所動：“能不能行總要試一試，最起碼殺了你對圣朝來說是好事?！?/p>

皇后道：“你們從來沒有做過失敗之后的準備?！?/p>

顏北并不否認這一點，他點了點頭：“因為我們早已經(jīng)沒有退路?！?/p>

還能怎么辦呢？

這是一個讓所有人都回答不出來的問題，也注定了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是啊，還能怎么辦呢？

所有的手段，無數(shù)人的嘗試都沒有任何辦法，所以還能怎么辦？

失敗了，那就死去。

僅此而已。

“其實我不明白?！被屎蟪聊艘凰?，再度開口：“用絕大多數(shù)人的性命換取世界的新一個未來，這個過程固然令人痛苦難以接受，卻也不是那么難做決定，所謂取舍，你們每個人應(yīng)該都懂得。”

什么都不做，所有人都會隨著世界一同死去。

殺死九成人，那么世界會喘一口氣，脫去負荷迎來新生，再進行到一個嶄新的輪回，五千年長久盛大，周而復(fù)始。

這樣的取舍應(yīng)該并不難做。

四周的天地衍變還在繼續(xù)，顏北靜靜看著，片刻之后方才開口回答：“因為自始至終我們的立場就完全不同，陛下和我們要救的從來不是這個世界，而是生活在世界里的人。”

皇后微微一怔，旋即微諷道：“難怪他能想出那么瘋狂的計劃?！?/p>

顏北的聲音里帶著遺憾：“我等生長在世界之中，像是蛀蟲般汲取著一切，如果有完美的方法那我們當然愿意那么做，畢竟拯救了此方天地也就意味著拯救了所有人，可世上并沒有如此完美的辦法，傳說中的第七境也無跡可尋，即便是驚才艷艷如陛下也無法觸碰到?！?/p>

“不相干的人生死與自己何干呢？這是很多人的念頭，可陛下是圣朝的陛下，圣朝的是天下的圣朝，坐了那個位子就要承擔那樣的責任，所以陛下當然要救天下人?！?/p>

“我不是皇帝，但我尊敬陛下，他要做什么，那我便做什么?！?/p>

木雕刀的光微微黯淡下來，四周衍變的天地卻再度如鏡面破碎，一切全都消失不見，就連周身所處的院子也不復(fù)存在。

那棵桃樹變成了梨樹。

雪白的梨花若冬雪飄飛，彌漫著薄弱的光。

皇后眼眸之中的烈陽驟然大放，使得梨花如遇火焰，燃燒著朝著地面掉落下去。

院外的俞眉已經(jīng)踏進了院子，如他這樣的人本不需要踏進來，此刻踏入意味著完全動手，意味著要徹底將皇后斬殺當場。

不能拖下去。

因為這是皇后，一旦時間稍稍拖得久一些，很可能就會被圣皇察覺。

俞眉踏進院子的一瞬間，整片蒼穹就隨之壓了下來，他對著皇后的身影伸出了一根手指，那手指在皇后眼底無限放大，就好像是代替了那片蒼穹。

整個天空落下要如何躲得過去？

無處可避。

但皇后卻避開了，因為那畢竟不是真正的天空，她的身影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出現(xiàn)在一處又一處的空隙。

梨園里忽然有鳳鳴聲響起。

一瞬間吸引了整座青寧城的人抬頭看去。

皇后避開了那根手指，身前出現(xiàn)了絲絲金色國運，若劍網(wǎng)般彌漫開來，俞眉被迫退后，只是動作很快就被皇后封鎖。

他們身處圣朝之內(nèi)，那么無論走到哪里都會被國運籠罩，無論做出什么動作都逃不過國運的注視。

壓迫下來的蒼穹被燃燒的凰火洞穿，俞眉抬眼望去，皇后鳳袍之上附著烈火，氣息在天地之間盛開。

木雕刀緊隨而來。

切開了火焰，斬斷了國運金絲。

俞眉眼眸深邃，在皇后的意識之中化作萬丈高大，冷漠俯瞰注視。

烈陽火焰似乎被壓迫下去。

院內(nèi)掀起了大道的碰撞，恐怖的力量擴散出去又被強行禁錮在院子里，顏北的面色微微蒼白，俞眉平和的氣息若海浪翻騰。

皇后身上的火焰孱弱，鳳袍已經(jīng)染上了鮮血。

這就是三極境之間的戰(zhàn)斗，那一瞬間所發(fā)生的恐怖哪怕是大修行者也絕對無法想象，那等兇險簡直無法形容。

梨樹已經(jīng)掉落了葉子，變得干枯凋零，顏北的手已經(jīng)被木雕刀割破，但他仍舊緊緊握著。

顛覆天地的浪潮帶來了滅世景象，俞眉與皇后對視著，意識里的形象壓迫更濃。

皇后站在那里，在兩股強大氣息下宛若海面飄搖的孤舟，她雙瞳之中的烈陽化作冷月，氣息完美無瑕，沒有一絲外泄。

顏北的刀第二次斬了過去。

他很確定皇后的死對圣朝來說是好事，所以他的刀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滯澀，他將所有的力量都融入到了這把刀里。

俞眉身上藍袍黯淡無光，但他融入皇后意識里的身影卻伸出了手掌，用力按下。

國運已經(jīng)被碾碎，皇后眼中冷月和烈陽俱現(xiàn)，那一刀已經(jīng)來到了她的額前。

只是卻落了空。

因為皇后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了原地。

三人都已經(jīng)全力以赴，眼看著即將便要分出生死，皇后卻匪夷所思的抓住了本不可能出現(xiàn)的機會逃離了梨園。

院內(nèi)剎那就恢復(fù)了平靜，就好像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

太快，太突然，太不可思議。

顏北站在那里眉頭緊鎖：“斗轉(zhuǎn)星移。”

這是皇后的最大底牌，可以瞬息之間出現(xiàn)或離開任何地方，也是道之極領(lǐng)悟到極深后對道的一種運用方式。

但使用斗轉(zhuǎn)星移需要耗費巨大心神，皇后意識被俞眉壓迫，根本不可能用的出這一神通。

顏北站在原地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后抬頭看向了俞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