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花衫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勢,瞬間讓嘈雜的回廊安靜了下來。
那些推搡著少年的眾人聞聲一怔,往廊下看了一眼,紛紛變了臉色當即就松開了手。
少年穿著一身洗得有些發(fā)白的舊襯衣,卻收拾得十分干凈。他被猛地松開,踉蹌了一下,卻仍死死抱著懷里那個看起來頗有些年頭的深色木箱,仿佛那是比性命還重要的東西。
他抬起頭,露出一張清秀卻帶著倔強的臉龐,少年不是別人,正是之前替沈莊把脈的沈知禮。
那群老宅族人已經(jīng)認出了姜花衫,紛紛垂下頭,恭敬地讓開道路。
為首的男人趕忙解釋:“姜小姐,驚擾到您了?是這小子不懂事,非要闖進去說要給族長看病,我們也是怕他打擾族長靜養(yǎng)……”
姜花衫并未立刻理會他們,目光落在少年緊抱的木箱上,又掃過他因用力而泛白的手指和那雙執(zhí)拗的眼睛,眉頭微蹙:“你說,你是來給爺爺看病的?”
少年用力點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語速極快地說道:“是!族爺爺之前答應過我的!我、我學過醫(yī)的!我聽說族爺爺病了,我很擔心,我這里有藥……”
他說著,下意識將手里的木箱推了出去,似乎想證明自已所言非虛。
聞言,旁邊的族人忍不住嗤笑:“學過幾天赤腳醫(yī)生的偏方,就敢來給族長看???也就是老伯公縱著你們這些小屁孩,快走吧,這里不是你胡鬧的地方?!?/p>
提起已故的沈鈞,沈知禮眼角瞬間漲紅,像只斗獸朝眾人怒喊:“我沒有胡鬧!我學的是正經(jīng)的醫(yī)術(shù)!”
為首的男人懶得和他掰扯,堆著笑容向姜花衫解釋,“小姐,這孩子之前都是給流浪貓流浪狗搗弄草藥,后來得了老伯公的照顧才去鎮(zhèn)上的中醫(yī)館做了幾年學徒,可那都是小孩子過……”
姜花衫充耳不聞,直接越過眾人走到少年跟前,“你剛剛說爺爺答應過你?他答應了你什么?”
男人笑容頓了一秒,主動接話,“老爺子日理萬機哪有空搭理他,我看就是這小鬼瞎……”
姜花衫側(cè)頭,面無表情看著眼前的男人,“我問你了?”
男人怔愣,之前只覺得這位姜小姐長得好看,沒想到性子這么不好惹。
沈知禮也看出了這群人似乎很怕眼前的漂亮姐姐,眼神真誠:“上次我給族爺爺號脈,技術(shù)不精鬧了笑話,族爺爺答應我,等我醫(yī)術(shù)進步了再試試。我聽說他老人家病了,我想著或許能趁這個機會再摸一摸脈象?!?/p>
姜花衫沉吟片刻,目光掃過那些屏息凝神的族人,最終又落回沈知禮身上。
“爺爺剛醒,現(xiàn)在需要休息,孟醫(yī)生正在里面照顧?!彼_口道,語氣平和卻帶著決斷,“你的心意,我會替你轉(zhuǎn)達。至于看病,現(xiàn)在不方便?!?/p>
沈知禮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但看著姜花衫平靜卻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周圍虎視眈眈的族人,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少年低頭抱起地上的木箱,對著姜花衫深深鞠了一躬:“謝謝……謝謝您?!?/p>
隨即一步三回頭地,在眾人的注視下,慢慢地離開了回廊。
姜花衫看著少年清瘦的背影消失在廊廡盡頭,這才收回目光,神色淡淡環(huán)顧眾人:“你們是哪房的人?”
為首的男人臉色一凜,嚇得連忙告罪,“姜小姐,我們也是不想有人打擾老爺子休息,哪里做的不好還請姜小姐指正。”
姜花衫笑了笑,“不~你們做的很好,敗壞爺爺?shù)拿?,隔離小輩的親近,你們做得非、常、好~”
男人哪能聽不出姜花衫的諷刺,艱難咽了咽唾沫,“姜小姐……”
“滾!以后內(nèi)宅的事不需要你們插手,再讓我看見一次……”
“明白!”不等她說完,男人朝身后眾人使了個眼色后,像逃命似的竄出了院門。
一群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覷,猶豫片刻轉(zhuǎn)頭跟了上去。
“五叔伯,您跑那么快干什么?”
男人一連跑了三重門,直到兩腿哆嗦得不行才停了下來,見眾人一副不理解的樣子,一邊喘氣一邊擺擺手,“你們以后看見她,都躲遠點?!?/p>
眾人更是不解,一個長得好看的小丫頭而已,至于嗎?
男人搖搖頭,“你們懂什么?幾位堂公伯公就是因為在族長面前貶責了這位姜小姐,老族長就生氣要分家,現(xiàn)在全族人還等著老族長回心轉(zhuǎn)意,要惹了她,以后沈家就是兩姓了?!?/p>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不約而同看向院門的方向。
難怪老爺子都下令靜養(yǎng)不準打擾,這位姜小姐還能進出自由。
*
沈知禮抱著他那寶貝木箱,慢吞吞地走在襄英老宅外圍僻靜的小巷里。
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透著幾分落寞。沒能見到族爺爺,他心里終究是失落的,但那位姜小姐肯為他說話,沒讓那些勢利的雇傭繼續(xù)驅(qū)趕他,他已心存感激。
只是伯公爺爺才走,他們就這么對他,以后的日子只怕更難過了。
沈知禮拐進一個更偏僻的角落,那里堆放著一些廢棄的竹筐和雜物。他輕車熟路地扒開幾個筐子,角落里赫然出現(xiàn)一只臟兮兮的流浪貓,后腿似乎受了傷,蜷縮著,警惕地看著他。
沈知禮嘆了口氣,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打開木箱。
箱子里分門別類地放著各種曬干的草藥和幾個小瓷瓶。他取出一些搗碎的草藥粉末,又從一個瓶子里倒出些許清水,熟練地調(diào)和起來,輕聲對那貓兒說:“別怕,上了藥就不疼了……”
他專注著手上的動作,絲毫沒注意到身后輕微的腳步聲。
“原來他們說的沒錯,你的病人真的是小貓?!?/p>
沈知禮嚇了一跳,猛地回頭,只見姜花衫不知何時站在了那里,正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和那只貓。
夕陽的金輝勾勒出她精致的側(cè)影,與她身處這雜亂環(huán)境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融合。
“姜、姜小姐?!”沈知禮慌忙站起身,神情怔愣,“您……您怎么在這?”
姜花衫點了點他腳下的小貓,“我來請你給我爺爺看病。”
“看???”沈知禮略帶困惑皺了皺眉,“可是……您不是不信我嗎?”
“不~”姜花衫很認真地糾正,“我信你,我不信的另有其人,小禮神醫(y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