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吵了,吵得讓他昏昏欲睡。
如果有機會的話。
他會把那個沒用的小丑好好揍一頓。
但是既然能聽到他的聲音,那應(yīng)該也說明,自已的家人們應(yīng)該也是好好的吧……如果是這樣的話……
那似乎也可以……放心下來了……
“林恩!林恩?。∧銊e睡??!你不要睡著!!你睜開眼睛!我們已經(jīng)在地獄了!我們已經(jīng)回來了啊?。 ?/p>
但他已經(jīng)聽不到了。
黑暗。
徹骨的黑暗。
就像是心里的某一道執(zhí)念,也輕輕地松懈了下來。
很多人都覺得死亡之后就是一片徹骨的黑暗,是被所有人都恐懼的一件事情,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他卻感覺到死亡是那么的祥和,那么的溫柔。
卸下了身上的擔(dān)子……一覺不醒什么的……
這似乎……
似乎也……
不賴。
……
……
左左呢?
不是每次腦袋犯渾的時候,都是你這個家伙陪在腦袋身邊的嗎?
對不起,這次我就勉強地承認一下錯誤好了,你別怪我,腦袋也并不是每一次都主動地想要去承擔(dān)那些風(fēng)險,也并不是每一次都想要你照顧,只是你在身邊的話,就自然而然地覺得不管做了什么傻事情,最后都一定會有身邊的那只傻手來兜底。
反正,不每次都是這樣嗎?
幸福之家的時候,詛咒之城的時候,藍星的時候,所以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
左左?
左左?
你在嗎?你的腦袋他又犯傻了。
“我……在?!?/p>
這樣啊。
那就好。
雖然你是只沒用的左手,但是就乖乖地待在腦袋的身邊,哪里都不要去,就好了。
他的雙眼無神,發(fā)際也都已經(jīng)在火光中被燒盡,新長出來的發(fā)似乎也變成了那斑駁的灰白,他換上了新衣,坐在那寧靜的河畔,水里面倒映著他的模樣,那依然是一張少年的臉頰,就像是他曾經(jīng)所曾夢想過的生活。
彎彎的流水邊,能有一座屬于自已的小屋,偶爾可能會有好友和長輩來做客。
不用想著那些責(zé)任。
也沒有那所謂救世主的期盼與野心。
就這樣……
我們平凡地度過一輩子。
左左,你在嗎?
“我在。”
他的身邊,那個銀色短發(fā)的女孩緊握著他的手,低著頭,和他說著。
彎彎的河水,小草怡人,一滴滴的露珠落在在草葉間,浸透在那泥濘的河畔,但天空沒有下雨,又為什么會有露珠呢。
她褪去了那戰(zhàn)爭的機械。
變回了那個曾在蜂巢主腦中銀發(fā)的少女。
她背著他,低著頭,帶著他回到那座寧靜的小屋。
緋紅的余火,依然間熄地在他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燃起,在骨頭里,在靈魂里,在身上,一點點燒灼著他的皮膚,燒灼著他的意志。
而每當(dāng)余火燃起的那時候,那個銀發(fā)的少女就會緊抱住他,死死地緊抱著,任由那余火蔓延到他的身上。
她的眼睛里,似乎總是掛著露珠。
但在很長很長的時間里。
每當(dāng)清早陽光明媚,她都會背起身邊的那個少年,帶他去他最喜歡的那彎彎的河畔,一陪他就是一整天。
她也會拿起梳子,為他梳著那新長起來又不斷燒盡的發(fā)際。
左左,你在么?
你在么……
“我在?!?/p>
“我在。”
他總是夢囈地呢喃,無神地低聲地詢問。
而每當(dāng)這個時候,那個銀發(fā)的女孩都會靠在他的身邊,緊抓著他的手,空空地望著那遠方,每天都在回答著他。
但她的身體依然是時刻緊繃著。
特別是那天空閃爍,藍天動蕩的時候,她的全身就都止不住地發(fā)抖。
有獄卒來了。
她撿起劍,不管他們是急切還是憤怒,不管他們是指責(zé)還是相談,她都斬下去,將他們逼退出這個世界。
有黑夜城的人來了。
是主母,是母樹,是船長。
她也發(fā)抖地擋在他們的面前,握著劍,不讓他們靠近這里一步。
就像那一日。
她不管不顧地沖到獄卒的那個世界,奪走了已被余火幾乎燃盡的他。
而這個世界已經(jīng)很少有人能戰(zhàn)勝她了。
因為她在沖上獄卒的那個世界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成為了半神,成為了那代表著創(chuàng)造的極致的半神。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那場戰(zhàn)爭中。
你無法參與。
……
日復(fù)一日。
花開花謝。
除了在他的身邊,她一句話都未曾再說過,就像是徹底地把他們封閉了這個孤獨的世界。
她本就不善表達,而自那之后,她更是徹底地封閉。
也許是自責(zé)。
那前所未有的巨大的自責(zé),逼扼著她,幾乎整個人都極端了起來。
但情況會好起來的。
她幾乎一刻不離地守在林恩的身邊。
當(dāng)那余火復(fù)燃,她就用自已的本質(zhì),努力地將那火焰嫁接到自已的身上,為他分擔(dān)著那余燼的苦痛。
她總是流淚。
就算她臉上依然是像以往那樣的平靜,可只是睜著雙眼,淚珠都會不斷地落下。
守著他。
就算他在夢囈中從來沒有喊過她的名字。
她也不放手。
誰也不能靠近,她不信任任何一個人,也不允許任何一個人再接近他。
時間如白駒過隙。
也許是過了數(shù)月,又仿佛漫長到了一輩子。
她攙扶著身邊的那個少年,那個少年的發(fā)際也已經(jīng)長到了耳畔,只不過他依然是低著頭,就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只能任由身邊的那個女孩抓著他的胳膊,倚靠在她的脖頸,踉踉蹌蹌地向外走去。
似乎一切也都和以前一樣。
只是不知何時,他身上的余火已經(jīng)不再那樣每日的復(fù)燃,而他身邊的那個女孩的身上,卻已是遍布了灼燒的疤痕。
安靜的河畔,仿佛一切都歲月靜好。
可是這一天。
藍天再一次地動蕩了起來,懸掛在高空的那輪紅日似乎也會在震顫中要墜落而下。
那個女孩的身體再一次地發(fā)抖了起來。
轟——
就像是一個夢境的破碎,就像是一枚巨石墜入了平靜的河畔,打破了所有的安寧。
藍天消失了,紅日熄滅了,漫天的黑霧隆隆地覆蓋在天際之上,整個鳥語花香的世界都在這一刻瀕臨破碎。
遠空。
一個又一個滿臉復(fù)雜的獄卒屹立天際,找到了這個被她封閉的世界。
遠處。
黑夜城的眾人全都歷歷在目,她看到了雙眼通紅的主母,看到了一下子仿佛衰老了無數(shù)個紀元的船長和人偶家,看到了緊咬著嘴唇的泰坦一家,還有那個早已經(jīng)哭紅了眼的小小。
所有人都來了,那些他的家人們,他發(fā)誓要保護的摯愛的親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