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到傍晚。
隨著太陽逐漸西斜下山,溫度也開始點點下降了。
寒風吹動,冷霜凝結。
白天灑下的些許陽光和暖意,都還沒將地面的積雪融化,便已經(jīng)又被吹來的寒風帶走。
僅從這一點。
閩地所有人都能夠清晰判斷出...今晚肯定是還要下雪,就算不會比昨天還大,但多半也是相差無幾了。
但唯一好的是...有了昨天的經(jīng)驗,今晚幾乎所有的鄉(xiāng)親,都有了一定防寒準備,不會再像昨晚睡著那般,睡著又凍醒。
當然,在這一整天里,有不少的閩地鄉(xiāng)親,彼此間所談論事情都是跟那根特殊的羽毛有關。
昨晚都被凍到手腳發(fā)僵的時候,這羽毛突然傳出的誦經(jīng)聲,以及所放出的暖氣,無疑是讓這些鄉(xiāng)親都有些難忘。
一方面,覺得這就是天上神明顯靈,專門賜下神羽來讓他們度過這千百年難得一遇的寒冬。
另一方面,則是在討論擔憂著...是否這根神羽,真就跟那些專門來到村中詢問的道長所說那樣,是精怪鬼祟的陰謀?
準備用這種特殊方式,來讓眾人放下警惕,以此來達成某種目的。
畢竟,道門中人基本都在山門道觀中清秀,真當是極少會專門走到村鎮(zhèn)中,為一根特殊的羽毛,走到哪戶人家門前。
但即便是有些疑惑擔憂,這些鄉(xiāng)親依舊是都沒將黑羽給出。
無論這是不是精怪鬼祟的手筆,在他們眼中...至少因為這黑羽,讓他們昨晚睡了個好覺,沒有在寒風中被凍死。
心中自然也抱著僥幸。
覺得就算是精怪鬼祟的陰謀,那他們只用來取暖,靠這根黑羽來度過這段凜冽的寒冬,而不用來做其他事。
等到天氣轉(zhuǎn)暖,就第一時間把這黑羽丟掉,或許就不會出什么事。
雖然心中對這黑羽充滿了感激,更覺得它是神明賜予之物,但閩地鄉(xiāng)親們還是保持著應有的警惕。
即便是家中還留有黑羽,依舊也盡可能的籌備取暖之物。
萬一這黑羽今晚突然間無效失靈,亦或者有什么鬼怪之事顯現(xiàn)了,那他們也能第一時間丟掉,用其他方式來取暖。
這無疑就是鄉(xiāng)親們獨有的智慧。
當然,也有極少數(shù)家中富裕,或者相信道門中人的人家,選擇將黑羽交給了上門的道長。
可這些村戶,無疑是少數(shù)中的少數(shù)。
絕大多數(shù)的閩地鄉(xiāng)親,一半是以觀望的狀態(tài),不確定卻又不舍得交出黑羽,另一半則是徹底相信,這黑羽就是九天神明賜下的神物。
絕不可能交出黑羽,更是將其供在香案上。
......
此刻。
青芝山,天威觀中。
隨著天色越來越晚,氣溫也逐漸下降,一大早便去周邊鄉(xiāng)鎮(zhèn)收黑羽的張道一和閻九幽兩人,終于也是回到觀中。
但兩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明顯是今天的行程并不順利,并未勸說到多少的鄉(xiāng)親將黑羽拿出。
回到煮飯的木屋。
除了寧法師和普寧道長兩人,林海恩也已是坐在圓桌旁,正分發(fā)著碗筷。
閻九幽看到林海恩后,立刻便露出一抹驚訝,開口道。
“海恩師兄,你怎回來了?!?/p>
“我原本以為...你會在家中多待個幾日,等到臨近壬午年了再回觀里。”
“畢竟,小安的情況有些特殊,確實是很難讓人放心?!?/p>
林海恩把瓷碗推到兩人面前,搖了搖頭感慨道。
“這大劫已是越來越近,同樣是讓人難以放心啊?!?/p>
“況且,小安應當是沒啥事了,我已經(jīng)給他準備了不少符箓,就算遇到邪人,多半也能用些手段應對?!?/p>
“而且,我回到觀中的時候,剛好見到正欲下山的賢明師兄,便特地問了句,小安會不會又遇到邪人,被引入到此大劫中?!?/p>
“賢明師兄說他說不準,也算不出來,但慧覺大師剛剛卻說了一件事。”
“說是...現(xiàn)在那意圖立起靈山的精怪,似乎并不打算尋有佛緣的普通人,也不準備蠱惑這些人,當那所謂的邢劫千佛了?!?/p>
“如果不出意外,那精怪可能是尋到了其他方式,來立起這邢劫千佛?!?/p>
此話一出。
張道一明顯是有些意外,左右看了眼后,便疑惑道。
“慧覺大師來觀里了?”
“先前,他說了要入世苦行,尋找那些被蠱惑的鄉(xiāng)親后,便沒了消息,我們怎么尋都找不到。”
“沒想到,最后在這大劫即將顯現(xiàn)的時間,慧覺大師還是遵守幾年前的承諾來了啊。”
“這靈山大劫顯現(xiàn)的時間,現(xiàn)在也基本確定了?!绷趾6髡Z氣平靜的說了句,看到張道一和閻九幽兩人眼中的驚愕神色,便繼續(xù)道。
“我先前回道觀的時候,已是正午時間了?!?/p>
“慧覺大師早已下山不在觀中了,而我在上山的途中,恰好遇到了剛從道觀走下,準備去指引其他道門師兄弟的賢明師兄?!?/p>
“在簡略的談了兩句后,賢明師兄便說...他要抓緊把大劫將在正月初一,也就是彌勒佛誕辰日顯現(xiàn)的消息,通知給其他的道門師兄弟,讓大家早點做好準備。”
“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同樣也很迷惑,更有些不解,覺得是否賢明師兄又用自身的陽壽卜卦,算出了這靈山大劫的具體顯現(xiàn)時間?!?/p>
“結果都還不等我問出口,賢明師兄便說時間緊急,這消息是由慧覺大師專門來觀中告知的,如果想知曉具體的情況,便讓我來問師父和普寧師叔?!?/p>
“說完之后,賢明師兄就著急的三步并做兩步,直接下山去通知其他的師兄弟了。”
張道一立刻便明白了,隨之轉(zhuǎn)頭看向旁邊的寧法師和普寧道長兩人,臉上帶著幾分好奇道。
“清元師叔,普寧師叔?!?/p>
“晚輩可真當好奇,為何慧覺大師能這般準確的知道...這靈山大劫會在大年初一顯現(xiàn)?”
“而且,為什么這大劫要選在彌勒佛的誕辰日子?正月初一,這般的著急感覺并不是什么好日子啊。”
“畢竟,咱們都已經(jīng)知曉,此劫會在壬午年顯現(xiàn),正月初一是壬午年的第一天?!?/p>
“這天,絕對是咱們道門最關注,最不可能放下日子,一看到異樣之處,必定是能第一時間應對。”
“真論起來的話,要是這精怪選擇多磨蹭隱匿一段時間,反而會給我們帶來更大的麻煩?!?/p>
“就像今天,我和九幽兩人跑了十多個鄉(xiāng)鎮(zhèn),最后也僅拿了不到二十根黑羽。”
“就算是我們兩人,拿著黑羽到那些鄉(xiāng)親面前,用法力將黑羽中的妖氣逼出來,他們都不愿把黑羽交出來。”
“明顯就是被這精怪蠱惑了,僅僅一天便如此,要是再多來幾天的話,真不知鄉(xiāng)親們會被蠱惑成什么樣?!?/p>
“時間站在這精怪那一邊,結果它卻反倒是等不及了,真當是讓人有些想不通。”
不只是張道一疑惑,站在旁邊的閻九幽眼里也滿是好奇。
因為,這消息實在是太突然,怎就知道靈山大劫會在正月初一顯現(xiàn)了。
普寧道長搖頭無奈的笑了笑,手指輕點著桌面,緩聲示意道。
“你們兩個娃子,都來這多久了,咋還站著?!?/p>
“來,快點先坐下來。”
“咱們先一邊喝酒吃飯,老道再一邊告訴你們,這消息又是何從而來?!?/p>
“雖然這幾年,咱們都沒有聽到慧覺大師的消息,但他卻是做了不少事,更是得到了西天彌勒佛的指示啊。”
話音落下。
張道一和閻九幽兩人,彼此間對視一眼,眸中皆充滿好奇神色,不約而同的坐到圓桌前。
普寧道長端起酒杯輕抿一口,潤了潤喉嚨,便是緩聲笑著講述道。
“這件事,要從早上說起了?!?/p>
“我和你們的清元師叔,在道觀喝酒聊天,結果賢明便來了,說著咱們道門中人收不到鄉(xiāng)親們家中黑羽了......”
在普寧道長的講述中。
原本西斜的太陽,終究是徹底的隱去了,凜冽透骨的寒風,則將最后一絲暖意都抹去了。
“呼呼———”
寒風又肆虐的刮了起來,在這陣陣風中,一片片六芒狀的雪花,又開始從空中飄落到地。
農(nóng)歷臘月二十六冬夜,又下雪了。
......
亥時。
現(xiàn)在距離新的一天,僅剩最后的一個時辰了。
旗山峰頂下的百佛寺里。
破敗沒有得到修繕的偏殿中,羽毛漆黑僅有淡淡金線雕琢的三足烏,身上還亮著的璀璨金光。
足足數(shù)分鐘后。
這三足烏身上的金光,才終于是緩緩收斂而去。
而在金光斂去的下一刻,三足烏便立即飛到偏殿正中央的佛像前,低著腦袋格外恭敬的講述道。
“佛祖,弟子已是又用出自已的天賦之能,讓那些妖氣羽毛能夠持續(xù)不停的放出暖意了。”
“即便現(xiàn)在這雪不斷落下,風也呼呼的刮著不停,在妖氣的影響下,那些凡人定也是感受不到半點寒意?!?/p>
聽到這番話。
那在蓮花座上的巨大佛像,緩緩睜開微閉著的雙眸,不帶半點情緒道。
“如此甚好?!?/p>
“無白,雖然汝之妖氣,會削減那些凡人的陽壽以及運勢?!?/p>
“但汝無需擔憂,因這給出的黑羽,不知有多少的凡人在這寒冷的冬夜中活了下來,此是積德,積攢了萬千功德?!?/p>
“待本佛成事,汝為首功,往后定也能當個佛祖,成那千佛之一?!?/p>
這不帶半點感情的夸贊,讓三足烏心頭狂喜,更為恭敬的低頭道。
“弟子明白?!?/p>
“單單僅是這兩日,弟子便感受到了...有愿力和香火之氣,不斷的從四面八方涌來,令弟子的道行法力,增加了極大一節(jié)?!?/p>
“不過,佛祖,弟子不求能當那所謂的千佛之一,只求能待在您身旁?!?/p>
“對于弟子來說,能日日夜夜聽到佛祖誦經(jīng),遠比當上這千佛更重要,弟子同樣也愿一直陪伴著佛祖?!?/p>
說到這里。
三足烏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連忙又抬起頭,朝著百福寺的僧房看了眼,示意道。
“佛祖?!?/p>
“寺里的那四個老和尚花錢請人把僧房修好了,甚至還特地買了不少的厚實衣服和棉被。”
“如果僅憑這等風雪的話,恐怕是很難將他們凍死帶來了,是否需要弟子出手,將他們給......”
還沒說完。
那蓮花座上的佛祖,便是看向殿外的方向,直接打斷三足烏的后續(xù)話語,不帶半點感情的開口道。
“即是都已經(jīng)來了,何必又在躲躲藏藏。”
“大膽進來即可?!?/p>
下一秒。
一位身穿漆黑緊身衣,頭戴兜帽,身材瘦削,臉色慘白,衣服好似籠著一層尸臭味的年輕男子,走進這偏殿里。
朝著那龐大的佛像看了眼,僅是雙手合十彎腰施了一禮,也不會跪下的繼續(xù)道。
“未來佛?!?/p>
“我們二者間的交易已是結束,如今你又喚我來此作甚?”
“可是幫你尋到的千佛不夠?還是看不上...我這走遍了閩地各處,歷盡千辛萬苦才尋到的數(shù)百尊尸首?”
“皆不是。”巨大佛像格外低沉的應了句,目光低垂,看著穿著黑衣,頭戴兜帽,看不清神情的男人,繼續(xù)道。
“你我雖已經(jīng)交易結束。”
“但本佛還有一事較為棘手,需要你來處理?!?/p>
“就在旁邊的僧房中,有四位本該在昨夜被凍死的老和尚,因一位命格特殊之人所行之事,意外的活到現(xiàn)在?!?/p>
“若是讓他們繼續(xù)活著,本佛之靈山終將難成,更有缺憾存在?!?/p>
“但本佛要立起靈山雷音,無法恰當?shù)慕鉀Q他們,所以才專門尋你過來,來替本佛把他們四人給......”
還不等這佛祖說完。
這身穿黑衣的年輕人,便是輕輕擺了擺手,毫不猶豫的扭頭就走,似乎完全不懼三足烏和大佛像,格外平淡的回答道。
“佛祖,你我之間的交易已經(jīng)結束?!?/p>
“按先前說的那般,由我來幫你尋到千佛,來幫你顯現(xiàn)那邢劫千佛盛景,讓你可以立起靈山,建起雷音。”
“而作為交換,你需要幫我徹底毀掉道門,殺掉道門所有來此應劫之人,斬掉道門未來的根基?!?/p>
“現(xiàn)在,我已做到...你讓我所做之事,尋到了千佛,而我要的事情,卻還半點見不到進展?!?/p>
“這次我不會幫你,更不會去害死那四位佛門高僧,要如何成事,如何立起靈山,這僅是佛祖你的事情罷了?!?/p>
“但佛祖,你可不要忘了答應我的...要殺光道門中人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