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收林永杰為徒,讓其接過賒刀人一脈?
聽到竟是這個賭注,讓林海恩明顯是有些意外。
因為,按照他先前所想,這賒刀人已是那未知的精怪鬼祟手下,來到嶺勝村就是為了靈山雷音一劫。
用自身最擅長的賒刀打賭方式,來拿到村中眾多鄉(xiāng)親家中的香灰、紙錢灰和鞭炮碎等特殊之物。
雖然不知賒刀人拿這些東西有什么用,但能保證的是...絕對是和靈山雷音一劫有關(guān)。
若不是跟靈山雷音有關(guān),賒刀人贏得賭局后,絕不可能要這些東西。
以那一向的經(jīng)驗來看。
正常情況下,賒刀人在贏得賭局后,會討要至少五倍于正常刀具的錢財,或者等量東西。
甚至,要是那種富裕有錢的家庭,跟賒刀人立下了這個賭局。
那就不是五倍的刀具錢財,而是會要家里全部錢財?shù)亩嗌?,僅靠一次賭局就賺到難以想象的錢,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當(dāng)然,賒刀人除了給刀具和立下賭局外,遇見那些錢財較多的主顧,還有額外給一句預(yù)言。
讓這些主顧在還刀錢的時候,雖然會覺得無比肉疼,但也只能愿賭服輸?shù)倪€上這刀錢。
除了刀好用外,那些有錢人的東家,最想要無疑就是賒刀人的指點。
想到這里。
林海恩的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會不會...那賒刀人來到嶺勝村,其實就是為了自家堂哥,就是為了收其為徒。
而賒刀給村里的其他鄉(xiāng)親,還專門立下所謂的三年落雪賭局,其實就是順手施為罷了。
換句話說,即便不來嶺勝村賒刀賭香灰和紙錢灰,他也能去其他村子,用這賒刀手段,來完成那精怪鬼祟交代的任務(wù)。
會來這里,多半就是為了林永杰,打算收其為徒。
雖然自家堂哥讀書不行,但林海恩卻是清楚...林永杰的品行極正,而且憨厚老實,吃苦耐勞,從不弄虛作假。
剛開始學(xué)打鐵的時候。
鐵林伯雖然沒有嚴(yán)格到...讓堂哥在一天內(nèi)要敲多少下的鐵,要燒多少個的刀胚。
但也是特地要求了,早上六點就得到鐵匠鋪,每天至少要敲到晚上六點才能走,中午也就留在鐵匠鋪吃飯了。
這個時間安排,可以說...比起其他的打工要更加辛苦,跟上學(xué)讀書更是天差地別,辛苦程度遠(yuǎn)不在一個級別上。
之所以會對那時也才十三、四歲的林永杰這么嚴(yán)格,羅鐵林是覺得...這打鐵實在太苦了,往后也不一定還能不能養(yǎng)家糊口。
要是能通過這種手段,讓林永杰知道...原來上學(xué)是那么好,比起當(dāng)徒弟學(xué)藝要好數(shù)倍不止,選擇重新回去讀書,那就達(dá)成目的了。
在羅鐵林看來,這樣高壓個三、四天,林永杰多半也就知難而退了。
作為過來人的他,最是清楚...這打鐵有多難學(xué),學(xué)會后又有多么的辛苦,要整天揮錘不停,還要承受那爐火的高溫。
這可是人生三苦之一啊。
雖然是林平山的拜托,但羅鐵林還是覺得...做啥都不如讀書,便打算用著極長的打鐵時間,來強行磨走林永杰。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林永杰性子中的堅韌,遠(yuǎn)超他的想象。
都已經(jīng)將時間安排的這么長了,有時候林永杰甚至還會多敲,多學(xué)一兩個小時。
原本以為三、四天就會被嚇跑的林永杰,竟是硬生生的撐了下來,而且平日里沒有半句的怨言。
有時候,握著鐵錘把手掌都磨破了,都只是用紗布簡單的裹了裹,就繼續(xù)開始敲起刀胚,從不提要休息的事。
一個月后。
羅鐵林已是對林永杰徹底改觀了。
起初,他都以為...林永杰只是不想讀書上學(xué),又因為害怕不敢下水,所以才來到自已的鐵匠鋪混日子。
可在這段時間的相處后。
羅鐵林已經(jīng)清晰看出...林永杰的性子老實堅毅,從來不弄虛作假,明顯是真打算學(xué)習(xí)這打鐵本事,至少保證自已往后不會被餓死了。
確定這件事后。
羅鐵林也隨之嚴(yán)肅起來,開始認(rèn)真教導(dǎo)起林永杰,自家的打鐵技藝能傳下來,對他來說...無疑是一件好事,代表傳承能繼續(xù)下去。
在羅鐵林認(rèn)真嚴(yán)格教導(dǎo)后。
林永杰的進(jìn)步速度極快,讓羅鐵林都有些驚訝,尤其是每次幫林海恩打造完特殊的器物后,他的鍛造技術(shù)就會迅速拔高一層。
自家堂哥這般的老實憨厚,還有最適合打鐵的心性,做事又細(xì)致耐得住寂寞,更已經(jīng)入門了一段時間。
對于賒刀人而言,要是將林永杰收為徒弟,無疑是少很多麻煩事,也能少走不少的彎路,至少打鐵不用從頭開始教。
至于,現(xiàn)在林永杰有師傅了,那也沒有半點的關(guān)系,只需搶來便可。
但如果從整件事來看。
那賒刀人不去尋佛,也不專心替靈山雷音的精怪鬼祟辦事,甚至還在考慮自已的賒刀人傳承,無疑是極為怪異的行為。
因為,賒刀人就跟欽天監(jiān)一樣,能夠窺探到幾分天機,能夠見到一些特殊的趨勢和因果。
這賒刀人卻如此急著尋徒弟,究竟是因何事?他又看到了什么?
......
此刻。
林海恩的心中已是帶著幾分疑惑了。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那賒刀人的行為有些怪,真當(dāng)是有些太怪,不忠心的幫那精怪鬼祟立靈山也就罷了,反而自已來尋徒弟。
但無論如何,林海恩能確定一事。
這靈山一劫,他是必須要解決了,更是要不留禍患的解決才行。
親弟被一個老頭盯上,說著要帶其去成佛,成那所謂的樓至佛,堂哥也被歸順靈山的賒刀人盯上,要收為弟子。
雖然兩個人的路子不同,但相同的是...都跟那靈山有關(guān)。
那便無需想的太復(fù)雜。
只要將那靈山雷音解決,那這兩個不同的麻煩事,自然也就能解決。
同時,根據(jù)那賒刀人的賭約內(nèi)容,林海恩也能隱隱約約的判斷出...那靈山一劫,多半就是應(yīng)在壬午年最寒冷的那段時間。
一旦這賒刀人的賭約實現(xiàn),便會拿著村中各家的香灰,將那邪異的靈山雷音立起。
但這都是兩、三年之后的事了。
可有什么辦法,能提前將這大劫顯現(xiàn)出來?或者,嘗試將那賒刀人揪出來,繼而挖出那靈山雷音之事。
就在林海恩思索不停時。
站在旁邊的林永杰,將火爐里的刀胚翻了一個面,看向林海恩格外鄭重的詢問道。
“海恩,我知道...現(xiàn)在你的本事很大?!?/p>
“所以,我就想問一句,你覺得...在這三年內(nèi),我可以打出超出那賒刀人的好刀嗎?”
“說實話,我心中也沒有半點的底,更是不知道要如何努力,只能靠自已去拼,去想,去搏,只為了爭那一口氣?!?/p>
聽到這句話。
林海恩不由得看向林永杰,只見他的雙眸有些顫動,明顯心中也有些忐忑,更有對未來的迷茫和恐慌。
他害怕輸,害怕輸?shù)糍€局。
尤其是一旦輸?shù)暨@特殊的賭局,那他就要離開這待了數(shù)年的鐵匠鋪,當(dāng)那賒刀人的傳人。
雖然賒刀人看似有前途,也看似萬般厲害,可并非他所要的東西。
看著心中深藏著慌亂的林永杰。
林海恩臉上露出一抹燦爛笑容,無比肯定的點了點頭,回答道。
“能的,肯定能的?!?/p>
“哥,你不用擔(dān)心太多,更不用這般逼著自已,整天都待在這鐵匠鋪里,天天熬到那么晚。”
“據(jù)我所知,那賒刀人雖然打鐵厲害,尤其是鍛刀出眾,但絕對也做不到...能隨手拿一把自已鍛的刀,把羅伯的剔骨刀砍斷?!?/p>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在這里他多半是使了什么小手段,至少單純的鍛刀,羅伯就算是不如他,絕對也不可能差那么多?!?/p>
“你先將羅伯的手藝學(xué)會,或許三年都到不了,那賒刀人便會出意外身死,那這賭約自然也就不作數(shù)了?!?/p>
很明顯。
林海恩雖然不知賒刀人究竟是有了什么手段,還是真當(dāng)鍛刀技術(shù)有那般好,但現(xiàn)在將林永杰的信心穩(wěn)住,就是最重要的事。
同時,林海恩還無比確定一點,就算三年后,林永杰還是比不過那賒刀人,沒辦法打出更好的刀,也沒有半點關(guān)系。
因為,靈山雷音一劫,將會在壬午年顯現(xiàn)出來。
這賒刀人既然已經(jīng)歸順那些精怪鬼祟,必定也會被牽扯到此劫里面,作惡造孽如此之多。
屆時一切計劃落空,這天地責(zé)罰落下,多半會瞬間遭劫而死。
人死道消,賭約自是也無法延續(xù)。
雖然林海恩已經(jīng)出聲安慰,但林永杰的臉色,卻明顯是更加的凝重了幾分,還嘆了口氣搖頭道。
“師傅不愿教了?!?/p>
“自從上次當(dāng)那么多的鄉(xiāng)親面前輸了,師傅便不愿再教我其他的鍛刀手法了,更是說著......”
“教再多也無用,把所有的手藝教出去,一樣也贏不了?!?/p>
“他這輩子就沒見過那種刀,更是從來沒見過,有人能把刀鍛成那種程度,根本就是在技藝上,有天地之別?!?/p>
就在這時。
“拖—拖—拖———”
一陣有些疲憊的鞋子拖地聲,忽然從那鐵匠鋪的門口傳來。
兩秒后。
滿臉胡茬的羅鐵林,帶著渾身酒氣,出現(xiàn)在鐵匠鋪里,朝著正坐著的林海恩看了眼,帶著醉意的頷首點頭道。
“嗯?海恩來了啊。”
“來的正好,剛好勸下你哥,讓他別白費功夫了?!?/p>
“就算天天五、六點來,晚上十一、二點走,也打不過那種刀,根本就打不出來的,嗝———”
重重打了個酒嗝。
羅鐵林便擺了擺手,直接又轉(zhuǎn)身走出鐵匠鋪,進(jìn)了旁邊的平房。
才剛進(jìn)入。
里面就傳出了一道帶著怒意的輕靈呵斥聲。
“爸,你怎么又一大早去喝酒了?!?/p>
“最近天天喝到醉回來,就算不打鐵了,也不能天天喝酒啊?!?/p>
“每天都喝的這么醉,要是繼續(xù)這樣喝下去,連命都要沒了,你不準(zhǔn)在喝酒了......”
“誒。”林永杰長長的嘆了口氣,低頭看著滿手的老繭,緩聲道。
“自從那天后,師傅就成這樣了?!?/p>
“一個月前,還喝酒喝到吐血,送到醫(yī)院看了下,還好只是不小心把喉嚨劃到了,胃里沒出什么問題?!?/p>
“但那醫(yī)生也說了,不能天天這樣喝,要是繼續(xù)喝下去的話,估計用不了幾年就會出事了?!?/p>
林海恩輕輕點了點頭表示回應(yīng),更是明白...那件事對鐵林叔的打擊,實在是有些太大了。
在那么多的鄉(xiāng)親面前,自已曾經(jīng)精心打的菜刀被砍斷,被隨手丟的滿地都是。
還不只是如此。
后面特地帶去一把新刀,結(jié)果卻還斷了,帶著臉面也徹底丟了。
尤其是鐵林叔,在打鐵一事上沉浸了幾十年,看到這么大的差距后,讓人如何能接受。
就在羅鐵林走后沒多久。
一位穿著簡單素色襯衫,搭了條喇叭褲,綁著馬尾辮的清麗少女,走進(jìn)鐵匠鋪里,手中還端著一大盤西瓜,看向林海恩道。
“海恩來了,也不說一聲。”
“來,這些水果先嘗一嘗,中午就留下來吃飯吧?!?/p>
“剛剛我爸如果說了什么,你別放在心上,他人性子就是這樣,但他剛剛也專門讓我多煮飯,讓我留你下來吃飯?!?/p>
看到這位少女,林海恩有些模糊的記憶,也是立刻清晰起來,認(rèn)出這是羅鐵林的女兒—羅楚楚,便是喊道。
“楚楚姐,不用這么麻煩了?!?/p>
“我是端午特地回家看一看,我媽也已經(jīng)在做飯了,我就是來看下堂哥,就不留下來吃飯了?!?/p>
“是特地回來了啊,那到是該在家里吃午飯?!绷_楚楚應(yīng)了句,便是繼續(xù)笑著清亮道。
“海恩,那我也不留你,不過這些水果可得吃掉啊?!?/p>
緊接著。
又看向坐在旁邊,一只手抓著鐵錘的林永杰,臉色微紅的溫聲道。
“阿杰,你留下來吃飯吧?!?/p>
“我剛剛飯已經(jīng)多煮了,早上也買了你愛吃的豬頭肉,對了,待會也把身上的臟衣服換下來,我剛好也幫你洗一下?!?/p>
“行了,你們兄弟倆繼續(xù)聊吧,我先去做菜了?!?/p>
說完。
羅楚楚便從鐵匠鋪離開,但林永杰視線卻依舊停在她離開的方向。
看到這一幕。
即便是如何的愚鈍,如何的不懂愛,如何的只知殺鬼,林海恩也明白自家堂哥和楚楚姐之間,多半是有些特殊的情愫存在。
但這是好事,自家堂哥確實也到那個年紀(jì)了。
此刻。
林海恩端起盤里的西瓜啃了一口,注意到立在旁邊的青龍偃月刀,猛然想到了什么。
隨即看向同樣正在啃瓜的林永杰,深深的嘆一口氣,萬般鄭重道。
“哥,咱們剛剛都在刻舟求劍,都走進(jìn)了死胡同。”
“其實若真要論的話,你早就打出超過那賒刀人的刀了,好幾年前,就已經(jīng)超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