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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容貴妃的交心話

兵械案塵埃落定,軒轅璟的督查使一職自然隨之卸任。

皇帝改授其按察使之職,隸屬御史臺,專司監(jiān)察地方賑災(zāi)事宜。

京中流言擾亂民心,本就歸御史臺管轄,此事交由他來查,便不算越權(quán)行事。

軒轅璟領(lǐng)旨告退,皇帝留下太子。

燭火在青銅仙鶴燈臺上跳躍,父子二人一坐一立。

太子玉白蟒袍下的肩背繃得筆直,靜默的空氣仿佛凝成一塊無形的冰,壓得人喉嚨發(fā)緊。

皇帝抬手拂了拂衣袍,“太子可是不想讓昭王去查福光寺一事?”

太子打量龍顏,心思轉(zhuǎn)得飛快,拱手躬身,恭順回話,“兒臣只是覺得尚有余力,且二皇弟眼疾方愈,兒臣不想他過于勞累?!?p>皇帝緩緩擺手,“政務(wù)浩繁,非一人之力所能攬盡。你記住,為儲之道,不在躬親瑣務(wù),而是持綱挈領(lǐng),擇人任事?!?p>“兒臣謹(jǐn)記父皇教誨?!?p>皇帝喉嚨發(fā)癢,淺咳兩聲,吳盡言奉茶上前,待飲茶平息后才繼續(xù)說:“昭王沉穩(wěn)內(nèi)斂,進退有度,之前兵械案,朕覺得他辦得不錯?!?p>不居功,不邀賞,不矜能,尤其后續(xù)收尾,因牽扯太子而避嫌,甚合圣意。

太子面上不顯,順著話夸了軒轅璟幾句,垂落的眼瞼下藏盡鋒銳。

他聽明白了,父皇讓他把軒轅璟用起來。

行啊,那就用吧。

南方雪災(zāi)?呵!

他倒要看看,能有多大災(zāi)。

從紫宸殿出來,太子站在階前,煩躁的揉著眉心,吹涼風(fēng)定了定神,轉(zhuǎn)身走向鳳儀宮。

這些日子,因為挑選太子妃的事,他和皇后鬧得有些僵。

皇后相中秦太傅的孫女秦見微,但秦家明顯不樂意,避禍似的將人送去攸陽侍疾。

老太傅倒是沒明著拒絕,只與他分析當(dāng)下局勢。

容貴妃背后,其兄容恒身為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與大批武將往來甚密。

他雖為太子,手下卻只掌著近京的五萬兵馬,歸屬麾下的武將也不過寥寥幾人,故此應(yīng)首選武將之女為太子妃,籠絡(luò)將心。

太子一聽,此話有理。

反正他心里只有絮兒,其他貴女縱有千般姿色也入不了眼,索性就拿這個由頭去應(yīng)付皇后。

武將門庭里能養(yǎng)得出什么好姑娘?且由著她慢慢選去,如此也能拖延一些時間,讓他好好考慮考慮要如何應(yīng)付絮兒那邊。

畢竟,他無數(shù)次的承諾過,今生只會娶她為妻。

想到心上人,太子總是習(xí)慣性繃直的身軀微微松弛下來,眼底萬般思量逐漸化開,唯剩一道繾綣的相思。

視線越過重重宮墻,望向遠(yuǎn)方灰白的天際。

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只囚鳥,被困在這金碧輝煌又冰冷的籠子里,進不得,退不得。

幽幽一嘆,邁步穿過光線略暗的宮廊,走下白玉短階,天光再現(xiàn),視野豁然開朗時,忽見側(cè)前方有宮婢領(lǐng)著一人從折廊轉(zhuǎn)向淑萃宮方向,下意識凝眸望去。

身姿筆挺,如同玉立。

一襲清雅的碧落藍裙,外罩月白色云紋斗篷,行走時如披了一身薄雪,仿佛從她身邊掠過的風(fēng)都比別處冷上幾分。

匆匆而過,因距離稍遠(yuǎn),連臉都沒有看清,很快只剩一個遠(yuǎn)去的背影。

太子知道近日容貴妃也在忙著給軒轅赫挑選王妃。

也不知道這是哪家的小姐,氣質(zhì)倒是與其他貴女頗為不同。

太子并不在意,微嗤一聲,扭頭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身后隨步漸遠(yuǎn)處,冬陽透過沿途的枝椏,在陸未吟瓷白的臉上落下變換的光影。

墨眸凝霜,袖間的手久久緊握。

朔風(fēng)呼嘯而過,仿佛全部鉆進了胸口那個看不見的箭孔,再滲入四肢百骸,將骨血凝凍起來。

一直到步入淑萃宮,略顯沉悶的暖意烘在身上,陸未吟深吸淺呼,僵硬的臉上才勉強能擠出兩分笑意。

摘下披風(fēng)交給旁邊的宮婢,踏入暖閣,里面不見容貴妃,只有軒轅赫歪在椅子上喝茶。

陸未吟面不改色,福身行禮,“臣女給王爺請安?!?p>軒轅赫瞥她一眼,張嘴想說什么,又馬上咽回去,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倔牛戴枷身不由己的安分。

抬抬下巴,皮笑肉不笑的招呼,“陸小姐來了,快坐?!?p>接著眼皮一掀,斜向旁邊宮婢,“還不快把東西拿上來?”

很快,宮婢捧來一只紅木雕花扁盒,放到陸未吟面前的桌上。

軒轅赫走過來打開,取出托在云錦上的纏絲翟鳥金簪。

簪子做工極為精致,雀羽根根分明,羽翼上綴著十二顆明珠,喙銜赤色寶石墜,色澤深邃而熾熱,華貴非凡。

軒轅赫拿起簪子放在陸未吟鬢間比了下,偏頭打量,語氣勉強,“嗯,還行?!?p>陸未吟狀似不解,“王爺這是何意?”

“母妃說之前賞賜你的那支步搖摔掉了珠子,讓本王給你打一支更好的。瞧瞧,可還喜歡?”

最后一聲詢問說得咬牙切齒,好像只要她敢說不喜歡,就要沖上去咬她一口。

容貴妃鐵了心要陸未吟當(dāng)兒媳,不僅讓容恒突擊鄴王府,帶走了軒轅赫費心藏起來的最后五個琴姬,還命令他給陸未吟打首飾。

一件不行就兩件,兩件不行就十件,總之要送到陸未吟心坎兒上,點頭說滿意才算過關(guān)。

陸未吟并不知道這些。

她只知道天底下沒有白拿的東西。

從椅子上站起來,后退兩步,“謝過娘娘和王爺?shù)暮靡?,臣女無功無德,不敢受此重賞。”

軒轅赫坐回椅子,將簪子拿在手里晃著把玩,“你不要?”

陸未吟頷首,“臣女愧不敢受?!?p>“不識好歹?!?p>軒轅赫隨手將簪子扔回盒里,厭煩的背過身去,拿手勾桌墊上的穗子玩兒。

宮婢奉茶進來,就見倆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別說聊天了,中間就像隔了道無形的墻,互相之間連空氣都不流通。

放下茶退出去,很快,容貴妃笑盈盈的進來了。

“瞧本宮,靠椅子上坐會兒,竟睡過去了。”見陸未吟站著,馬上招呼,“站著做什么,坐呀?!?p>目光一轉(zhuǎn),笑意瞬間收起,冷冷瞪著慢悠悠坐直的兒子,“不是說府中有事嗎?忙你的去吧?!?p>軒轅赫巴不得趕緊走,當(dāng)即起身告退。

轉(zhuǎn)身時狹眸從陸未吟臉上掃過,暗含警告。

容貴妃看在眼里,后槽牙咬緊。

要不是有外人在,她高低得給這不成器的兩腳。

飛快掃過半搭在盒上的簪子,容貴妃收好情緒,攜著香風(fēng)坐到陸未吟旁邊,精致面容上浮起幾分無奈。

“未吟,是不是赫兒惹你不快了?你且告訴本宮,本宮替你好好收拾他?!?p>陸未吟已經(jīng)猜到容貴妃今日召她來的用意。

拖了這么久,也是時候開門見山了。

她面帶惶恐的站起身,垂首道:“娘娘言重了,鄴王殿下待人寬厚,臣女未有不快。”

“他寬厚?”

容貴妃忍不住笑出聲,以眼神屏退左右。

微微傾身,執(zhí)起陸未吟端端疊在身前的手,褪去平日威儀,露出幾分難得的柔和。

“未吟,今日無外人,本宮同你說幾句交心的話。自秋狩開獵那日,見你一身紅裝策馬而來,本宮便生了心思,想讓赫兒迎娶你為鄴王妃?!?p>“娘娘……”

“你且聽本宮說完?!?p>容貴妃抓住她試圖縮回的手,尾指高高翹起,以防護甲刮傷,貼心之余又不自覺的顯露出強勢。

“本宮知道,你與赫兒的相識很不愉快,此事是赫兒對不住你,讓你受了委屈??墒俏匆?,人若總是往回看,是走不遠(yuǎn)的?!?p>容貴妃輕拍陸未吟的手背,抬眸凝視,頗具深意。

從秋狩回來,她就一直在找機會,想跟陸未吟開誠布公的長談一次。

她看得出來,陸未吟面上恭順,實際是個有主見的。

要想她以后盡心為軒轅赫籌謀思量,這婚事就得她自己點頭。

日光斜斜切過雕花窗欞,在厚錦窗簾上投下歪斜的影子,鎏金香爐里香已燃盡,只剩一縷殘煙飄起,又被不知哪兒鉆進的涼風(fēng)卷得沒了蹤影。

陸未吟在淑萃宮待了大半個下午,離開時日影西沉,已近黃昏。

身后,容貴妃望著遠(yuǎn)去的背影,眸光逐漸變得冰冷鋒利。

是個有主見的,卻也是個不聽話的,費這一通口舌,只得到一句“皆聽父母之命”。

容貴妃明白,這算是拒了,畢竟自己那個兒子……算了,不提也罷。

她現(xiàn)在手里倒是還有籌碼,可是為了一個陸未吟舍出去,值當(dāng)嗎?

另一邊,陸未吟在宮婢的引領(lǐng)下走向?qū)m門。

容貴妃這一下午的話,三分坦誠,三分勸導(dǎo),三分權(quán)衡利弊,最后剩下一分則是骨子里透出的高高在上。

畢竟她只是侯府繼女,能嫁給鄴王做正妃,算得上是天大的抬舉。

她并不想樹敵,因此一直態(tài)度恭順,就是不知道容貴妃會不會再打別的主意。

看來得來一記猛料,讓容貴妃自己斷了這個念頭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