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語出驚人。
說這話時,甚至還若有似無的帶了一眼旁邊的陸未吟,給人一種像是要撮合二人的感覺。
若是換個人,此時說不定就已經(jīng)透底了。
但軒轅璟和陸未吟皆心知肚明,她這個郡主是為太子準(zhǔn)備的,皇帝根本不可能將他倆往一塊兒放。
軒轅璟扶額輕笑,似是對成婚一事頗為無奈,“不是兒臣不上心,實在是沒碰見投緣的?!?/p>
皇帝微微傾向他,好奇問道:“怎么才算投緣?”
軒轅璟視線略微往上,虛定于某處,沉思了許久,搖頭,“想不出來,可能碰見了心動了,才知道吧?!?/p>
“情之一事,確實如此。”
皇帝贊同的點點頭,站起身,笑著走向陸未吟,“朕替你物色了一位小姐,你先瞧瞧,合不合眼緣。”
陸未吟面色如常,視線追隨皇帝而動,唯有掩在袖中的手略微收緊。
軒轅璟的呼吸也幾不可查的凝滯了一瞬。
下一刻,吳盡言從陸未吟身后走出來,面朝軒轅璟展開手中的一軸畫卷。
皇帝則站在陸未吟旁邊,沖軒轅璟抬了抬下巴,“看看?!?/p>
眾人目光投過去,只見畫中小姐側(cè)身而立,身著藕荷色縷金百蝶錦裙,通身并無過多贅飾,唯發(fā)間一支點翠嵌珍珠頭花,耳垂上墜著兩顆玉珠,流光悄轉(zhuǎn),溫婉得宜。
膚色瑩白,鼻梁秀挺,唇瓣是天然的嫣紅。一雙眸子清亮如水,含著一絲專注的恬靜,又自有幾分靈動的光彩。
陸未吟一眼就認(rèn)出來,這不是季如音季小姐嗎。
吳盡言介紹,“王爺,這位是平康伯爵府的嫡長女,季如音季小姐?!?/p>
軒轅璟單手托腮,微微向前傾身,看得專注仔細(xì)。
皇帝坐回軟榻,喝了口茶,問:“昭王覺得如何?”
軒轅璟收回視線,也端起茶盞,“挺好!”
旁邊,陸未吟始終端坐,身形偶爾隨目光而動,耳下玉珠跟著在纖白頸間晃出兩點清透的光。
軒轅璟在一合適時機抬眼望去,仿佛周遭所有的聲響皆在她身邊靜默,唯余那一道玉骨天成的身影,凝著幾分與這滿室貴氣格格不入的孤清。
又稍坐些許,有內(nèi)閣大臣求見,軒轅璟和陸未吟一同告退離開。
同經(jīng)南下,兩人在外人眼里多少也該有些交情,也就沒有此地?zé)o銀的分開走,而是一同前往宮門。
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著琉璃重檐,宮道兩側(cè)的石獸在陰翳里顯得格外肅穆,濕漉漉的青磚映出天光,像一匹沒有邊際的暗色綢緞。
筆挺的兩道身影之間隔著恰到好處的距離,伴著一路無關(guān)緊要的交談,就連目光交匯都拿捏著尺度,不敢泄出絲毫親近。
出了宮門,二人相對而立,陸未吟福身告退。
淺杏色披風(fēng)的風(fēng)毛簇著纖細(xì)脖頸,被微風(fēng)拂動,鬢邊銀簪上墜著的白玉墜子隨動作輕搖,如同陰云里漏出的一小片月色。
直至此刻,軒轅璟沉靜的眼眸如同天光乍破,終于透出生動的光來。
“快了,等我?!?/p>
薄唇微啟,傳出壓得極輕的話音。
陸未吟微垂的黑眸間漾起層疊的漣漪,伴隨一句“臣女告退”,櫻色唇畔揚起更深的笑意。
他便知道,她聽見了。
二人轉(zhuǎn)身,各自上車,再分道揚鑣。
東暖閣內(nèi),皇帝議完國事,疲乏的倚靠在軟榻上閉目養(yǎng)神。
一個絳袍宮人從外頭進來,上前低聲稟報了幾句,皇帝點點頭,宮人會意退下。
又過了一會兒,皇帝坐起來,閑聊般問吳盡言,“你覺得昭王和寧華郡主二人,是否般配?”
吳盡言惶恐,直呼不敢妄議,皇帝非要他說,他這才回道:“奴才覺得,二人不太般配?!?/p>
“哦?”皇帝挑眉,“說說看,哪里不般配了?”
“寧華郡主才貌出眾,其勇武甚至超過許多男子,京中閨秀無人可出其右。但依奴才愚見,郡主性情過于冷清了,既是終身相伴的枕邊人,還是溫香暖玉更熨帖人心?!?/p>
就差直接把季如音的名字點出來了。
吳盡言一邊說,皇帝一邊點頭,“朕也是這么想的。阿臨年幼失親,得需個溫婉端莊知冷知熱、能焐著心口說體己話的王妃。”
他起身走到旁邊御案前處理奏折,頭也不抬的吩咐,“讓太子得空去永昌侯府瞧瞧,看寧華郡主的居所可有按制調(diào)整,別落了郡主的身份?!?/p>
吳盡言應(yīng)是,很快去東宮傳了話,當(dāng)天下午太子便出宮,登了永昌侯府的門。
他知道皇帝的意思,多來侯府走動,與陸未吟添些親近。
但他著實是不想見陸未吟那張冷臉,來了只說是查看郡主儀制,全然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連陸未吟的面都沒見就直接走了。
要什么親近,待賜婚圣旨一下,侯府上下還敢抗旨不成?
再說那陸未吟,等入了東宮,自然得以他為尊,又何必費這些工夫?
時間寶貴,難得出宮一趟,自然得花在值得的人身上。
于是從侯府離開后,太子在城中虛晃一圈,轉(zhuǎn)身折去了他在城中的私院,不多時,便有人將趙絮兒帶了過來。
得知他還未用飯,趙絮兒親自下廚給他煮了碗面,色香味皆是尋常,在太子眼中卻是無可比擬的珍饈。
兩人同桌而坐,一個吃,一個看,目光交匯間情意彌漫,明明是咸口的面條,入口竟似加了蜜糖。
每當(dāng)這種時候,太子想讓趙絮兒當(dāng)太子妃的念頭就會格外強烈。
若絮兒入主東宮,便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
日日相伴,夜夜交頸,從此夫妻一心,何愁大業(yè)不成?
大業(yè)……
想到這兒,太子臉上笑容微僵。
可惜絮兒如今已不是郡王孫女,趙家能為他出的力實在是太過微乎其微。
趙絮兒全然不知太子心中所想,偏著頭笑盈盈的望著他,興致勃勃道:“我最近在準(zhǔn)備你的生辰禮,你猜猜是什么?!?/p>
太子連猜了幾個,都不對,趙絮兒咯咯笑,賣了個關(guān)子,“等到時候你就知道了?!?/p>
吃完面,聊了一會兒,太子便得回宮了。
臨別時,向來灑脫的趙絮兒忽然拉住太子的手。
“曜哥哥?!壁w絮兒目光灼灼的盯著他的眼睛,“你會娶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