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貴妃愛花,踏入淑萃宮,目光所及皆是絢爛。
宮人將蘇未吟引去花園。
繞過最后一折回廊,只見一汪碧湖如翡翠般靜臥宮苑中央。
湖面倒映著天光云影,環(huán)湖四周花團錦簇,各色花卉爭奇斗艷,燦若云錦。
水岸延伸出一座精巧的漢白玉涼亭,四周紗幔輕拂,容貴妃閑坐亭中,一身華服與滿園錦繡相映生輝,宛若畫中之人。
伴著馥郁花香,蘇未吟緩步踏上通往涼亭的折橋。
見她過來,桂嬤嬤領(lǐng)著隨侍在側(cè)的幾名宮女上前見禮,之后便一直候在亭外。
蘇未吟挑簾入內(nèi),“貴妃娘娘萬福金安?!?/p>
容貴妃收回遠(yuǎn)眺的目光,回過頭沖她笑了笑,“坐?!?/p>
熱茶早已備好,容貴妃順著桌面推到蘇未吟面前,“蒙山雪芽,嘗嘗。”
蘇未吟道謝后捧起茶盞。
茶香濃郁,淳厚回甘,成色上佳。
容貴妃慵懶的靠著桌面,身子微傾,上挑的眼尾露出些許疑惑,“你一個小姑娘,怎么會喜歡喝這個茶?”
蒙山雪芽有奇香,但入口的苦澀極為霸道,且回甘來得慢,需得等苦味在口中層層化盡,才能有一絲清甜自舌根處升起。
這種茶,應(yīng)該是一些迂腐刻板的老家伙愛喝才對。
蘇未吟放下茶盞,笑意清淺,“此茶雖苦,卻能讓人心神一凜,思緒清明,而且臣女想要的是苦后那點回甘,既得甘甜,初入口時那點苦味便算不得什么。”
容貴妃卻搖頭,“苦中求甘,怎么算都是一筆賠本買賣?!?/p>
她轉(zhuǎn)過身,重新眺望花簇疊映的對岸,“本宮自小嬌養(yǎng)長大,錦衣玉食,吃不得半點苦,也吃不得半點虧,更不吃啞巴虧。不瞞你說,蘭貴人出事后,本宮確實盤算著怎么把這筆賬還回去,也曾想過要不要打蕭西棠的主意。”
蕭西棠這枚籌碼,已經(jīng)在她手里捏了許久。
人在雷驍手下當(dāng)差,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想給他挖坑簡直輕而易舉。
挖完坑埋完人,再把線索引到皇后那里去——就如同當(dāng)下發(fā)生的那樣。
蘇未吟神色坦然的看著她,“那娘娘為何又沒這么做?”
容貴妃扭頭回望,美艷逼人的五官變得深沉,“你相信不是本宮做的?”
蘇未吟輕捻杯蓋,“臣女只是覺得,這個坑挖得過于淺顯了。憑娘娘及容家的實力和手段,稍微費些心思就能把自己擇得更干凈,更犯不著為此給雷驍套一個失職之罪?!?/p>
京畿衛(wèi)被人滲透,更改指令,稍有不慎,就會把雷驍這個京畿衛(wèi)統(tǒng)領(lǐng)賠進去,容家不會連這點賬都算不明白。
容貴妃笑容凝固在臉上,眼神變得鋒銳犀利,“你倒是‘實在’。不怕告訴你,上一個這樣妄斷局勢的人,墳頭草已經(jīng)比你還高了。”
明著說實在,實際卻是說她狂妄失言,不知深淺。
蘇未吟笑意不減,“娘娘今日召臣女來,難道只是想聽臣女夸贊這滿園春色?”
“本宮這一園子盛景,難道不值得夸一夸?”容貴妃語氣愈發(fā)冷厲。
蘇未吟一本正經(jīng)的夸起來,“甚好,甚美,如同仙境?!?/p>
容貴妃定定的盯著她,倏地笑出聲。
“好你個蘇未吟?!比葙F妃搖了搖頭,笑容真切的抵達(dá)眼底,連眼尾都漾開了幾道細(xì)碎的笑紋。
她抬了抬手,“這就是本宮不動蕭西棠的原因。”
蘇未吟把軒轅赫打骨折,容貴妃雖收拾了自己兒子,這賬卻是記下了。
蕭西棠一入京畿衛(wèi),她就交代雷驍想法子去抓他的錯處,后來蘇未吟在秋狩上大放異彩,一舉改變她的想法,針對蕭西棠一事也就此按下。
僅一年的時間,蘇未吟從籍籍無名的將軍府嫡女,到全家寵愛的侯府繼女,再到現(xiàn)在的寧華郡主,昭王妃。
別的不說,光憑能讓蕭家眾人心甘情愿接納她,便可見其本事。
容貴妃不想站在蘇未吟的對立面,這個火一樣熾熱又鋒利的姑娘讓她欣賞,同時也讓她覺得危險。
最重要的是,一直也沒遇到值得冒著得罪永昌侯府的風(fēng)險必須去動蕭西棠的時機。
如今蘇未吟的態(tài)度,幾乎可以代表永昌侯府的態(tài)度,所以她今天把人叫過來開誠布公。
事情不是容家做的,這個鍋,她們不背。
蘇未吟眼底笑意加深,“娘娘英明?!?/p>
容家勢大,若非必要,她也不想與之為敵。
兩人相視而笑,各自心領(lǐng)神會。
品過茶,容貴妃領(lǐng)著蘇未吟走出涼亭,環(huán)湖漫步錦繡叢,不動聲色的釋放親近之意。
容貴妃還讓宮人去剪一籃花,讓她給蕭北鳶帶回去。
上下皆知她愛花惜花,蘇未吟提著花籃出宮,其意不言而喻。
蘇未吟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當(dāng)宮人將花籃遞過來時,她光笑不接。
容貴妃揮手屏退左右,問:“還有顧慮?”
蘇未吟抬眼,坦然迎上她的審視,“臣女斗膽,想向娘娘求一句實話?!?/p>
“說。”
“敢問娘娘,崔行晏,可是在娘娘或是容家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