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所長收起笑臉,冷聲對傻楞在那兒的律師說道,“不管你奉誰的命令來的,這里是山南縣,不是你為所欲為的地方!我們已經(jīng)通知了縣紀委的同志,識趣的趕緊離開這里,要不然一會兒你就難堪了!”
律師苦著臉,就這么被人推搡出了拘留所。
他知道趙所長不是危言聳聽,這會兒縣紀委的人一定在趕來的路上。所以他也不敢過多停留,坐上車就奔回了市區(qū)。
到了市里,他沒有直接去見郭學才。
本來律師去拘留所見犯人是很正常的事,他們有這個權(quán)力。即便是重刑犯,不允許見面,他們也有辦法疏通關(guān)系,想方設(shè)法見上一面。
但是今天玩砸了!
他覺得他把律師的臉都給丟盡了!
辜負了郭學才的期望,哪還有臉去見他呢?
于是,他就只給郭學才發(fā)了條短信,說,“領(lǐng)導,山南的人太難說話,人沒有見到,讓您失望了?!?/p>
郭學才翻開手機看了看,刪了之后,越想越氣。心想你李霖硬氣也就算了,怎么山南的干部一個個都他媽那么不識抬舉呢?
這山南縣,恐怕要成他李霖的自治區(qū)了?這怎么能成呢!
得用點手段了!
萬震霆躲起來了,不在平陽。
只能另找他人出面去辦這件事了。
他掏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說道,“曉峰,你來我辦公室一趟,我有點事找你?!?/p>
很快,市局副局長丁曉峰邁著急切的步伐走進了郭學才的辦公室。
郭學才先來了一套禮賢下士,主動給丁曉峰泡茶,然后又給畫了一張大餅說,“我當市長的時候你就是副局長,這么幾年過去,怎么沒有一點進步?”
丁曉峰撓頭笑笑說,“書記,怪我這個人笨,心眼比較實,沒有能力跟省廳的領(lǐng)導打成一片,錯過了幾次提拔的機會,這種機會就越來越少了。讓您見笑了?!?/p>
郭學才惋惜的嘆道,“我看就是省廳不會用人,把你這么一個人才給埋沒了...真是可惜了!怎么樣,要是有想法的話,我給你活動活動,下去縣里當縣領(lǐng)導怎么樣?”
他知道丁曉峰不是真的笨,反而是很精明,很透鉆的一個人。無奈他背景普通,沒有過硬的靠山,能混到市局副局長,已經(jīng)是他極限。所以向他拋出橄欖枝,看能不能籠絡(luò)過來為已所用。
丁曉峰自然是不愿意去縣里任職的,畢竟他早已混到處級拔尖的級別,退休前享受副廳待遇沒半點問題。他知道縣里工作不好干,鬧不好出點岔子,不能平穩(wěn)著落,那就劃不來了!
但他并沒有直接拒絕郭學才的好意,而是婉轉(zhuǎn)的說,“書記,只要您有需要,讓我去哪都行!我永遠都是您的衛(wèi)兵,哪有需要,我就去哪里給您站崗!...但是...我年齡也不小了,現(xiàn)在去縣里恐怕已經(jīng)沒那么大精力闖蕩...為了不給您丟人,我看我暫時還是堅守公安局的崗位吧?!?/p>
聽話聽音,丁曉峰絕對是個人精,情商、話術(shù)一流。
郭學才爽朗的仰頭一笑,說道,“你呀,也不要妄自菲薄,憑你的能力,治理好一個縣城綽綽有余...雖然有點可惜,不過我也不能強人所難,等你日后有需要我?guī)椭牡胤?,到時候我再給一個滿意的安排!”
這句話的含金量,超過許諾給他一個縣委書記。
等他該提拔副廳的時候,如果郭學才能站出來幫他活動活動關(guān)系,那么勝算將翻倍!
畢竟他是市委書記,省里的一方大員,在裴省長那里應(yīng)該還是有點面子的。
丁曉峰激動起身敬禮,說道,“書記,有什么事您就指示吧?,F(xiàn)在萬局長不在家,局里的工作暫由我主持,只要您開口,我們公安局一定全力以赴!”
郭學才滿意點頭,微笑道,“很好!我就等你這句話!不過,我要你辦的不是公事,是私事!”
丁曉峰沒有絲毫猶豫的回答道,“只要是郭書記您的事,就是頭等大事!我保證認真完成?!?/p>
真他媽會說話啊。
逗的郭學才心里美滋滋的。
郭學才朝他擺擺手,笑道,“坐坐坐,不用這么拘束...以后我們打交道的時候多著呢...這件事說來也簡單...山南縣抓了一個叫劉昌碩的人,說是盜竊...其實什么也沒偷,最多算非法侵入...也就夠得上行政拘留...但是山南不放人,我就想讓你去透個信,讓劉昌碩沉住氣,別著急...就說我在外邊正幫他想辦法呢!就這么點事,你看能辦嗎?”
丁曉峰聽過這個案子。
好像萬震霆就是為了躲郭學才,這才謊稱省廳有會跑了的。
所以說這件案子,肯定不會像郭學才說的那么簡單,一定另有內(nèi)情。
丁曉峰沉穩(wěn)點頭說道,“書記,我覺得沒什么問題。等我了解了事情經(jīng)過之后,再行給您答復(fù),您看行嗎?”
郭學才皺眉說,“這人已經(jīng)關(guān)一天了,不能再拖了...我的意思是你先想辦法給他透個信,穩(wěn)住他,至于能不能把他放出來,盡力就行了!”
丁曉峰笑笑說,“好!我知道該怎么辦了。消息我一定馬上給他帶到,如果案情不復(fù)雜,我會想辦法把他放出來的!”
郭學才現(xiàn)在只想給屠明一個交待,至于丁曉峰打算怎么做,他也懶得問了。
他凝重點頭說道,“好!這件事你就多費心了!”
丁曉峰起身告辭,說道,“書記,那我就去辦事了?!?/p>
郭學才沖他點點頭。
走到門口,丁曉峰不知道想到什么,停下腳步,轉(zhuǎn)頭問道,“書記,我想問一下,這個劉昌碩有什么特殊身份嗎?”
他實際就是想問,劉昌碩有什么背景,和郭學才什么關(guān)系。
郭學才神色一滯,猶豫了一下,笑道,“不瞞你說,他背后是省里的領(lǐng)導,我也是受人所托...至于具體是誰,我不好向你透露,以后有機會再告訴你!”
原來還是份大人情。
丁曉峰心思微動,既然有機會在省領(lǐng)導面前露臉,那么這個差事說什么都要辦好!
他點頭應(yīng)道,“好,書記放心,我會保密的。這件事您就不要管了,等我辦成之后再向您匯報!”
沒料到丁曉峰如此有信心。
郭學才欣慰點頭,目送他離開。
...
第二天上午劉昌碩口風有所松動。
因為他是第一次被關(guān)這么久,心態(tài)逐漸崩潰。
他開始認真的思考李霖的話——是不是真的出不去了!
如果他真的出不去的話,屠明絕對不會放過他!
畢竟,這些年他替屠明辦了太多太多臟事,掌握了他太多的證據(jù)!
吳雄飛帶著人對他開始新一輪的審訊。
坐在審訊室里,吳雄飛啪嗒點著一根煙,沉著臉看向劉昌碩,問道,“想通了嗎?你盜竊的案子,還有威脅縣領(lǐng)導的案子,已經(jīng)遞交檢察院量刑,準備零口供辦了你?,F(xiàn)在是你唯一立功減刑的機會,再不說,你就沒機會說了!”
劉昌碩低頭不語,內(nèi)心極度掙扎。從他不斷搓動的手掌,還有不時挪動的雙腿,不難看出他此刻的不安和糾結(jié)。
也是通過他肢體語言,吳雄飛一下就料定,這貨快扛不住了!
準備給他最后一擊!
吳雄飛拿出一部手機,那正是從劉昌碩身上搜到的。
他撥弄著手機,對劉昌碩說道,“雖然你刪了手機里的通話記錄,但我們技術(shù)人員又給恢復(fù)了回來,你最后一次聯(lián)系的這個手機尾號,應(yīng)該就是幕后主使吧?你不說,我們一樣能夠通過電信系統(tǒng)查到他真實身份...”
劉昌碩抬起頭,驚恐的看著吳雄飛不斷撥弄那臺手機。
那正是他平時與屠明聯(lián)系用的手機,里邊唯一的電話號碼,就是屠明的!
如果吳雄飛說的是真的,那么警方將很快查出屠明的身份。
到時候就算他什么都不找,警方也會找到屠明...他不僅失去立功減刑的機會,還會錯失申請對他家人人身保護的機會。
劉昌碩緊張的咽口唾沫,舔舔干癟發(fā)白的嘴唇,說道,“你們...能保證我和家人的安全嗎?”
吳雄飛知道劉昌碩已經(jīng)被拿下。
內(nèi)心欣喜若狂,連忙說道,“你放心,我們會派人保護好你和你的家人!”
劉昌碩猶豫片刻,這才凝重點頭,“好,我全招!”
吳雄飛壓抑著心中興奮,暗示同伴做好記錄,靜待劉昌碩招出幕后之人。
就在這時,牛建斌“哐”一聲推門而入,叫停了審訊。
吳雄飛詫異的看著牛建斌,質(zhì)問道,“牛局,什么情況?”
牛建斌一臉無奈的說道,“走,出來說!”
劉昌碩看到這一幕,心想,是不是屠明派人來救他了?于是又緊閉上嘴巴,對于招供只字不提。
吳雄飛跟著牛建斌來到門外。
“牛局,到底什么情況?眼看犯人就招了!”
牛建斌說,“你以為我想來?是市局丁副局長,他一紙急件發(fā)下來,勒令我們停止對劉昌碩的審訊!”
吳雄飛瞪著眼問道,“憑什么?”
牛建斌說,“市局說劉昌碩身上還有其他案子,案情保密,必須移交市局審理!”
吳雄飛氣惱的說道,“他說你就信?有沒有直接證據(jù)?”
牛建斌嘆口氣說,“市局的人已經(jīng)到拘留所門口了,有什么疑問,你去問他們!”
吳雄飛懊惱的在欄桿上踢了一腳,雙目猩紅的問道,“人被帶走了,我們怎么跟李書記交差?”
牛建斌無奈的說道,“我能有什么辦法?從沒有發(fā)生過這么種事!誰能料想市局這么膽大,竟以權(quán)力壓我們,人家紅頭文件在那擺著,你讓我抗命不成?”
吳雄飛忍無可忍的嘶吼道,“那你也應(yīng)該先跟李書記匯報!讓他來想想辦法!”
牛建斌說,“我已經(jīng)跟李書記打過電話了!就看李書記能不能及時趕來,把市局這幫人給攔下了!”
“草!”
吳雄飛怒罵一聲,背過身不看牛建斌。
此時拘留所的鐵門打開,兩臺市局的警車緩緩駛來。
丁曉峰率先下車,一臉冰霜的看著眼前的牛建斌和吳雄飛。
牛建斌和吳雄飛走上前與之握手。
丁曉峰仍舊冷冷的回應(yīng),并開口說道,“牛局,人呢?”
吳雄飛連忙插話說道,“丁局,我們李書記馬上就到,您等他到了,再辦移交手續(xù)?”
丁曉峰皺眉看向吳雄飛說道,“什么李書記?這是我們系統(tǒng)內(nèi)的工作,需要向他匯報嗎?市局下發(fā)的文件你們也看到了,我命令你們現(xiàn)在就把人交出來,要不然別怪我翻臉!”
什么?
翻臉?
為了撈人,竟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了嗎?
吳雄飛知道自已與丁曉峰地位懸殊,但為了不讓李霖失望,他仍舊硬著頭皮,挺直腰桿說道,“丁局,犯人馬上就招了,你再給我點時間!”
丁曉峰聞言暴怒,指著吳雄飛的腦門罵道,“吳雄飛!誰讓你們私下審訊的?你不知道這是涉密案子嗎?你區(qū)區(qū)一個縣局副局長,也敢跟我談條件?誰給你的膽子!我他媽再說最后一遍,立馬把人交出來,要不然...”
牛建斌見狀低著頭不敢直視丁曉峰,假裝自已是透明人。
反正已經(jīng)把丁曉峰得罪了,吳雄飛頂撞道,“案子發(fā)生在我們山南,就歸我們山南局審訊!”
丁曉峰冷笑道,“行,你有種!我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什么叫官大一級壓死人!”
只見丁曉峰一抬手,命令身后市局的民警道,“進去把人給我?guī)ё?!誰敢阻攔,就處理誰!”
牛建斌身體不自覺的移到一旁,給市局的人讓路。
趙所長也迫于壓力,不得不哀嘆一聲,站在了牛建斌身后,不敢吱聲。
只有吳雄飛,他伸開手臂擋在拘留所正門前,怒道,“要帶人,先把我銬起來!”
他是正式干警,縣局副局長...在他沒有犯錯的前提下,他不信市局的人真敢銬他。
果然,市局的民警們見到吳雄飛擋在門口,一時間不知所措,猶豫的看著丁曉峰。
丁曉峰心想,反正事情已經(jīng)到這個地步了,想收手已來不及。只要幫省領(lǐng)導將劉昌碩救出來,以后他就算攀上高枝了,為了自已的前途,冒點風險有什么?
哼!一個小小的縣局副局長,他還真不放在眼里!
只見他大手一揮,“把人給我銬起來!”
民警們一擁而上。
吳雄飛用力握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心中不甘的叫道,“李書記,我無能,沒完成您交待的任務(w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