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昆侖看著那扇的防盜門,門上貼著的那個倒過來的“?!弊?,邊角已經(jīng)因為風吹日曬而卷起。
現(xiàn)在的心情與其說是激動,不如說是近鄉(xiāng)情怯的恐懼。
他抬起顫抖的手,做了幾個深呼吸,輕輕敲門。
屋里傳來一陣清脆的腳步聲,噠噠噠,越來越近。
幾秒后,門“咔噠”一聲開了一道縫。
一個六七歲的男孩探出頭來,圓圓的臉蛋,兩只黑漆漆的眼睛。
“你是誰?”
男孩歪著頭,語氣里滿是疑惑。
“你是......又又?”
看著小男孩熟悉的五官輪廓,王昆侖一眼就認出這是他的兒子,激動的語無倫次:““長這么大了......對,對!你今年六歲了吧?我是你老爸啊!”
“老爸?”男孩的眉頭皺了起來,像個小大人一樣審視著他。
“對啊,不認得我了?”王昆侖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往前湊了湊,“也對,你那時候太小了,還不記事呢?!?/p>
他伸出手,粗糙黝黑的手掌,想要摸一摸兒子柔軟的頭發(fā)。
小男孩卻像受驚的兔子,猛地后退半步,一臉警惕。
王昆侖的手僵在半空,又訕訕地收了回來:“又又,你媽媽呢?”
媽媽在廚房做飯。”男孩回答完,突然扯開嗓子朝屋里大喊:“媽媽!門口有個怪叔叔!”
“誰???”
溫柔的女聲伴隨著腳步聲從屋里傳來。
聽著這道熟悉的聲音,王昆侖猛地站直了身體,緊張得像個等待檢閱的新兵。
一個女人從廚房走了出來,圍著碎花圍裙,手里還拿著鍋鏟。她的臉比記憶中老了些,眼角有了細紋,但那張臉,王昆侖做夢都能認出來。
“小芳......”
他哽咽著,下意識張開雙臂,盼望著一個久別重逢的擁抱。
然而,女人只是皺起眉頭,用一種看陌生人的眼神上下打量著他,臉上全是戒備和不解。
“你誰啊?”
短短三個字,像一桶冰水,從王昆侖的天靈蓋澆到了腳后跟,讓他渾身冰冷。
王昆侖張了張嘴,半天才憋出一句話:“我是......我是王昆侖啊?!?/p>
兒子不認得就算了,難道連老婆也認不出他了?
“王昆侖?”
女人愣了愣,隨即笑了出來,笑聲里滿是嘲諷:“你騙誰呢?王昆侖是我老公,你以為我認不出我老公長什么樣?”
她說著,轉身朝屋里喊:“老公!快出來,有人冒充你!”
王昆侖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老公?
什么老公?
腳步聲響起,一個男人從臥室里走了出來。
那人穿著白色背心和大褲衩,手里拿著手機,臉上還掛著看視頻時的笑容。當他抬起頭,王昆侖感覺腦子里“嗡”的一聲,炸了。
那張臉......
那張臉和自已一模一樣!
不,不對,不是一模一樣。那人比自已胖一些,皮膚也白一些,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臉上沒有風吹日曬留下的溝壑,也沒有常年勞作積累的疲憊。
但那五官,那輪廓,就是他的臉!
“你是誰?”
那個“王昆侖”走過來,審視著他。
王昆侖往后退了一步,腦子里嗡嗡作響。
這不可能。
這他媽絕對不可能!
“我......我是王昆侖......”他的聲音抖得厲害,連他自已都聽出了底氣不足。
“王昆侖?”那個男人笑了,笑得特別夸張:“你說你是王昆侖?那我是誰?”
他轉頭看向女人和孩子:“小芳,又又,你們看這人是不是腦子有?。看笾形缗軄砼龃??”
女人拉過兒子,往后退了兩步,臉上的表情從戒備變成了厭惡。
“我看八成是哪個騙子,想訛錢呢?!?/p>
她說著,掏出手機:“我報警了??!你再不走我真報警了!”
“不是,你聽我說......”
王昆侖急了,往前走了兩步,想解釋什么。
可那個男人已經(jīng)沖過來,一把推在他胸口。
“滾!”
王昆侖被推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他穩(wěn)住身形,想再說點什么,可那個男人已經(jīng)甩上了大門。
門合上的一瞬間,王昆侖透過那道越來越窄的縫隙,看到屋里那個“自已”的嘴角咧開,露出一個笑容。
那笑容里帶著幾分嘲弄,還有詭計得逞后的得意。
“砰!”
防盜門徹底關上。
王昆侖愣了兩秒,只感覺熱血涌上大腦,隨后像瘋了一般撲上去,雙拳瘋狂地砸在門上。
“開門?。。⌒》?!那是個不懷好意的冒牌貨!我才是真正的王昆侖!??!”
門里傳來女人尖銳的聲音。
“神經(jīng)病!真報警了??!”
“你相信我啊,我真的是王昆侖??!”
他真的快瘋了。
天底下沒有哪個男人能忍受,一個冒牌貨登堂入室,住自已的房子,睡自已的老婆,還當自已兒子的爹!
“砰!砰!砰!”
房門一下下地悶響,他的拳頭漸漸血肉模糊,可那扇門,再也沒有打開。
不知過了多久,王昆侖終于耗盡了力氣,絕望地癱坐在地上,后背緊緊貼著那扇冰冷的門。
就在這時,門把手突然“咔噠”一聲,開始轉動。
王昆侖猛地抬頭,眼中迸發(fā)出一絲驚喜。
門被一股力量緩緩推開,他下意識地手腳并用向后挪,掙扎著爬了起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伴隨著房門打開,他似乎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王昆侖朝門里看了一眼,心臟瞬間停跳——
給他開門的,是一個身材臃腫的女人,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嘴角兩邊是兩道粗糙的縫合線,黑色的線頭還暴露在外面。
是那個怪物!銅壺招來的那個縫面女!
王昆侖渾身的汗毛根根倒豎,透過女人的身影,他看到屋里,他的老婆和兒子,已經(jīng)倒在了血泊之中。
縫面女保持著開門的姿勢,那道縫合出來的笑容咧得更開了,仿佛在無聲地對他說:
請進。
......
“嗬!”
王昆侖猛地睜開眼,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眼前的景象迅速由血腥的客廳變回現(xiàn)實。
破舊的木板床,斑駁的泥墻,還有頭頂那慢悠悠轉動的老舊吊扇。
是夢。
還好他媽的是個夢。
王昆侖抬起雙手,手指完好無損,沒有一絲血跡。他脫力般地癱坐在床上,用力抹了把臉,手心全是黏膩的冷汗。
就在這時,枕邊的背包突然嗡嗡震動起來。
王昆侖心里一緊,拉開拉鏈,發(fā)現(xiàn)是那個倒霉銅壺在作怪,壺身不僅在震,還燙得嚇人。
“你他媽又搞什么鬼......”
話音未落,院子里突然傳來一陣說話聲,是男人的聲音!還不止一個!
王昆侖瞬間噤聲,一把抓起床邊的手槍,屏住呼吸,悄無聲息地翻下床。他貓著腰蹭到窗邊,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捅破一小塊窗紙,瞇著眼朝外看去。
院子里站著兩個穿軍裝的男人。
迷彩服,黑色軍靴,腰間鼓鼓囊囊的,別著槍。
其中一個正跟那女孩比劃著說著什么,另一個則在院子里四處張望,手里還拿著一張照片。
王昆侖瞇起眼,死死盯著那張照片。
照片上的人有點眼熟......怎么越看,越像他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