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靶場，戒備森嚴(yán)。

幾十名精銳親衛(wèi)將這里圍得水泄不通。

靶場中央，幾名身穿匠作監(jiān)服飾的工匠正圍繞著一桿造型奇特步槍。

這桿火銃比尋?；疸|更長，銃管閃爍著暗沉的金屬光澤。

“王爺，小王爺，這是我們按您的吩咐，改進(jìn)的‘神火三號’?！?/p>

為首的老工匠姓李，乃是剛剛提升上來的匠作監(jiān)的首席大師傅。

“試吧?！?/p>

江澈言簡意賅。

他身后，江源探出個小腦袋，好奇地盯著那桿新奇的長槍。

一名身形魁梧的士兵上前，熟練地開始操作。

開火門，倒火藥，塞彈丸，壓實(shí)，引火。

一套流程行云流水，但依舊繁瑣。

士兵將火銃架在支架上，瞄準(zhǔn)百步外的木靶。

李師傅親自上前，用火折子點(diǎn)燃了龍頭機(jī)上的火繩。

士兵屏住呼吸，扣動扳機(jī)。

“砰！”

一聲巨響，震得江源耳朵嗡嗡作響。

硝煙彌漫中，百步外的木靶應(yīng)聲炸裂，木屑四散紛飛！

“好！”

周圍的親衛(wèi)們?nèi)滩蛔『炔剩顜煾岛鸵槐姽そ掣羌拥脻M臉通紅。

雖然距離近了不少，但是這威力，比之前的所有火銃都要強(qiáng)上三成！

江澈卻沒什么表情，走上前。

拿起那桿還散發(fā)著灼熱氣息的火銃，掂了掂。

太重，操作也太慢。

從點(diǎn)燃火繩到擊發(fā)，中間的時間差足夠一個經(jīng)驗(yàn)豐富的老兵做出反應(yīng)。

在瞬息萬變的戰(zhàn)場上，這就是致命的缺陷。

他沒說話，只是把火銃遞給旁邊的江源。

“源兒，你覺得怎么樣？”

江源學(xué)著父親的樣子，抱起火銃。

“爹，好沉！”

他把火銃放下，揉了揉發(fā)酸的胳膊，然后圍著火銃轉(zhuǎn)了兩圈，小眉頭皺了起來。

“爹，我有個問題?！?/p>

“說?！?/p>

“為什么要先點(diǎn)一根繩子，再去打那個木頭人？”

江源指著龍頭機(jī)，又指了指遠(yuǎn)處的靶子殘骸。

“這個繩子要是被雨淋濕了，不就點(diǎn)不著了嗎？晚上火光那么亮，敵人不就看見了嗎？”

童言無忌，卻字字誅心。

李師傅和工匠們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額頭滲出細(xì)密的汗珠。

他們只想著如何提升威力，如何增加射程，卻忽略了最基本的使用環(huán)境。

江澈的嘴角，“那你說，該怎么辦？”

江源歪著頭，想了想，他想起過年時玩的鞭炮。

還有父親書房里那個從西洋商人手里買來的打火匣。

他伸出小手，比劃了一下。

“能不能把點(diǎn)火的東西，做得小一點(diǎn)？就像一個開關(guān)，這里面藏一塊小石頭，一按開關(guān)，石頭跟鐵片一摩擦，直接把火藥點(diǎn)著，這樣不就又快又方便了嗎？”

靶場上一片死寂。

所有工匠，包括首席大師傅李師傅在內(nèi)，全都呆立當(dāng)場。

他們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了腦門。

燧發(fā)！

這個困擾了他們許久，甚至被認(rèn)為不可能實(shí)現(xiàn)的技術(shù)瓶頸。

竟然被一個七歲的孩子，用最簡單直白的方式說了出來。

李師傅的嘴唇哆嗦著，他看著江源，猛地跪下，不是對著江澈，而是對著江源，重重磕了一個頭。

“小王爺……點(diǎn)醒了老朽！點(diǎn)醒了我們這幫蠢材！”

“老朽……有罪！”

一群工匠呼啦啦跪倒一片，個個面紅耳赤，羞愧難當(dāng)。

他們這些浸淫此道幾十年的老師傅，竟然還不如一個孩子的思路開闊。

江澈沒有去扶他們，只是彎下腰，揉了揉兒子的頭。

“看見了嗎？源兒，你的一個想法，比他們所有人加起來都有用?！?/p>

“永遠(yuǎn)不要被眼前的東西束縛住腦子，多看，多想，多問，就算說錯了，也沒關(guān)系?！?/p>

“爹給你撐腰！”

江源似懂非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他只是覺得自己那個想法挺好玩。

沒想到會讓這些大人這么激動。

他看著跪了一地的工匠，又看看一臉平靜的父親。

忽然覺得，父親剛才那句話，好像不只是對自己說的。

……

月上中天，北平王府內(nèi)的書房的燈火依舊明亮。

柳雪柔一身華貴衣衫批在身上，看著還在審批文件的江澈，眼中閃過心疼。

“澈哥，阿古蘭妹妹那邊來信了?！?/p>

原本還在低頭看著文件的江澈頓時抬起了頭。

看到是柳雪柔，江澈帶起了溫情。

這些年下來，要說江澈最對不起的，那就是眼前這位了。

“雪柔，快過來坐吧，源兒睡了？”

柳雪柔將信放在了坐在上，而后來到了江澈旁邊。

“嗯，睡了，不過就是說想娘親了?！?/p>

聽到這話，江澈眼中閃過無奈，看著柳雪柔。

自從接對方過來之后，他不是沒有想過跟對方在要一個孩子。

可就好像老天爺不給一樣，不光是柳雪柔，就連郭靈秀，還有林青雨這兩個都懷不上。

但眾女也都好像說好了一樣，完全就是把江源當(dāng)親兒子養(yǎng)著。

可以說放在手里怕摔到，含在嘴里怕化了。

眼看著江澈臉色不對，柳雪柔連忙轉(zhuǎn)移話題。

“快看看吧，說起來，你已經(jīng)很久沒有帶著源兒回去過了?！?/p>

聞言，江澈展開了那封來自草原的信。

信紙帶著淡淡的奶香和草木清氣，是阿古蘭的筆跡。

她的漢字寫得越發(fā)流暢，字里行間卻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思念。

信中，她詳細(xì)匯報了草原各部落的近況。

隨著連接北平和草原的商路徹底打通，鹽、茶、鐵器源源不斷輸入草原。

換回大量的牛羊、馬匹和皮貨。

那些曾經(jīng)桀驁不馴的部落首領(lǐng)們，如今一個個都變成了精明的商人。

誰控制了商路，誰就控制了他們的命脈。

沒人再敢輕易挑釁阿古蘭的權(quán)威，因?yàn)樗谋澈?，站著北平王江澈?/p>

軍事威懾加上經(jīng)濟(jì)捆綁，這套組合拳下來，草原已基本歸心。

信的末尾，阿古蘭用略顯笨拙的詞句問：源兒還好嗎？他什么時候能回來看看我？

江澈的手指輕輕撫過那一行字。

他能想象出阿古蘭寫下這句話時，眼中期盼的模樣。

“澈哥，抽個事情過去看看吧，阿古蘭妹妹在那里也挺孤單的。”

江澈看了一眼柳雪柔，忍不住將其攏入懷中。

“放心吧，我心里都有數(sh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