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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無心插柳柳成蔭

當(dāng)年封神一戰(zhàn),西方教最擅長的,便是將與自已有緣之人度去西方。

這度字里頭有多少強(qiáng)取豪奪的勾當(dāng),在場的仙家,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趙公明此刻舊事重提,雖未明說,那言下之意,卻已是再明白不過。

佛門眾人臉上頓時都有些掛不住了。

凈念菩薩強(qiáng)辯道:“天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凡俗親情,不過百年?duì)拷O,輪回業(yè)報,方是萬劫根源。為百年之情,造萬劫之業(yè),此乃取小而舍大,非智者所為?!?/p>

“說得好?!?/p>

這一次開口的,卻是立于趙公明身側(cè)的云霄娘娘。

“菩薩久居靈山,修為精深,想來早已斬?cái)嗔朔菜啄钕?,不為七情六欲所動,我等自是望塵莫及。”

“只是,我等皆是自那凡塵之中一步步修行而來,也曾為人子女,也知父母之恩?!?/p>

“那孝之一字,乃是人倫之本,天道之基,便是圣人,亦不能廢?!?/p>

“他陸凡是個凡人,他不懂什么萬劫業(yè)報,也不曉得什么輪回大道?!?/p>

“他只曉得,生他養(yǎng)他的父母,被人如豬狗一般囚于井下,最終慘死。”

“他若連這血海深仇都能視而不見,還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去修那勞什子的出世大道,那他,便枉為人子,連那草木頑石都不如了?!?/p>

“菩薩方才那番話,道理固然是高深得很。可這高深的道理,聽著卻不像是勸人向善的,倒像是教人如何斷情絕性,做個無父無君的石頭心腸?!?/p>

“恕我愚鈍,實(shí)在不敢茍同。”

截教眾仙見方才佛門眾人便是用般眾口一詞的氣勢來壓人,此刻焉有不學(xué)樣還回去的道理?

不就是比人多嗎?

誰怕誰啊?

如今這天庭之中,你放眼望去。

掌管天上人間興云布雨的雷部二十四位天君,哪個不是當(dāng)年聞太師麾下的道友?

主司人間禍福,掌生死輪回的斗部眾星,自那金靈圣母往下,坎宮斗、離宮斗、艮宮斗、兌宮斗的星官,哪一個不是碧游宮的舊人?

還有那行使瘟癀,散布災(zāi)厄的瘟部正神,亦是截教門下。

便是那二十八宿,三十六員天將,山川河海的各路神祗,零零總總算下來,碧游宮一脈,竟占了這天庭神位的十之七八。

平日里,他們受天條束縛,為玉帝驅(qū)馳,倒也各司其職,相安無事。

可這骨子里的同門情誼,那份被滅了道統(tǒng)的怨氣,卻從未消散過。

這千百年來,不過是尋不到一個由頭發(fā)作罷了!

一呼百應(yīng),同氣連枝。

先前那點(diǎn)子壓抑與悲憤,此刻盡數(shù)化作了唇槍舌劍。

也不知是誰先開的口,只聽得一聲冷笑,隨即四下里便起了附和之聲。

“菩薩的慈悲,我等今日算是領(lǐng)教了,原來是教人無父無母,方成正果!”

“好一個天道恢恢!仇家在前,卻要縮起頭來等老天開眼,這修的又是哪門子的無為大道?”

“百善孝為焉能為先!此乃人倫綱常,亦是我道門根基。爾等棄之如敝履,還談什么普度眾生?”

“滿口的輪回因果,不過是為自家強(qiáng)取豪奪尋個由頭罷了!當(dāng)年的舊賬,莫非都忘了不成?”

“......”

斬仙臺上立時便炸開了鍋。

截教這邊本就人多勢眾,又兼著一肚子的舊怨新仇,此刻得了由頭發(fā)作,哪里還肯善罷甘休。

道號佛號混作一團(tuán),你一言我一語,哪里還有半分仙家儀態(tài),直與那凡俗間的菜市口罵街無異。

凈念菩薩站在當(dāng)中,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四面八方都是指責(zé)與詰問。

他心中又氣又急,暗道這起子截教門人,全然不通道理,只會胡攪蠻纏。

自已那番言語,句句都是出世的大智慧,是解脫輪回的金科玉律,落在這起子俗仙耳中,竟成了斷情絕性的歪理邪說。

他有心再辯,可那潮水般的聲浪,卻將他準(zhǔn)備好的滿腹經(jīng)綸,沖得七零八落,一句也說不出口。

道理辯不過,氣勢又被壓倒,佛門這邊一個個面面相覷,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好不尷尬。

......

斬仙臺中。

被捆著的陸凡自已都有點(diǎn)發(fā)怔。

他被縛在那冰冷的銅柱上,原是這公案的正主兒,此刻卻像是成了個局外人,竟生出幾分看戲的荒唐心思來。

眼前這般光景,委實(shí)是熱鬧得緊。

這邊是佛光隱隱,那邊是仙氣蒸騰;這邊怒目圓睜,那邊是冷笑連連。

金剛菩薩,星君天將,平日里高坐云端,受萬民香火的人物,如今一個個吹胡子瞪眼,挽袖子攘臂,只差沒當(dāng)場擺開陣勢,真刀真槍地做過一場。

他原先的劇本,不過是想著如何將自已封神那一世的身世,與哪吒三太子牽扯上那么一星半點(diǎn)的干系。

封神舊事,浩如煙海,尋個由頭,編個故事,只要能搭上這條線,便算是有了個轉(zhuǎn)圜的余地。

至于那昆侖山遇險,得通天教主搭救一節(jié),本是他臨時起意,無心插柳,隨口添上的一筆。

他當(dāng)時只覺得,既要編,便編個大的。

圣人名頭,何等響亮,說出來唬人,總是沒錯的。

誰承想,直接把天庭引爆了?

截教的兄弟們這么講義氣啊?

也不對......

他們哪里是在為他陸凡鳴不平?

他們一個個,借著他這樁由頭,哭的卻是自家碧游宮那座倒了的牌坊,罵的是當(dāng)年封神一戰(zhàn),憋在心里頭那一千七百年的窩囊氣。

自已,不過是他們手中借來的一桿旗,一面鼓罷了。

他又瞧了瞧那邊的佛門眾人,亦是同樣的道理。

那些菩薩羅漢,義憤填膺,口口聲聲說他罪孽深重,可他們當(dāng)真在乎這張家的血海深仇么?

也不見得。

說到底,這滿堂神佛,吵來吵去,爭來爭去,爭的都不是他陸凡的生死對錯,而是各家道統(tǒng)的面皮與氣運(yùn)。

他陸凡這個人,是死是活,是忠是奸,于他們而言,其實(shí)并無半分要緊。

倒也有趣。

眼見著這斬仙臺上,兩撥人馬越吵越兇,那積郁的怨氣與佛門的禪光攪在一處,竟攪得這九天之上的風(fēng)云都變了顏色。

大有下一刻便要重開地水火風(fēng),再演一次封神舊事的架勢。

陸凡有點(diǎn)哭笑不得。

這亂子,怕是鬧得有些太大了。

自已不過是想尋個活路,怎么倒像是要挑起一場三界大戰(zh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