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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佐貳

    花廳中,馮知縣又向趙守正介紹了縣里的官吏,先是二老爺何文尉。

    “何縣丞,遼東遼陽衛(wèi)軍戶出身,屢試不第的老舉人。十年前大挑為某縣教諭,前年與本官一同升為本縣縣丞。是位心思周密的老前輩,這些年替我查缺補漏又從不搶風頭。能慘淡經營到今天,本官多虧他幫襯啊?!?br />
    趙守正點點頭,心說那我以后不兇他了……

    “白守禮白主簿,為官嘛……十分柔順,惟上命是從,從來不提反對意見?!?br />
    馮知縣又介紹道三老爺白主簿,頗有些一言難盡道:

    “聽說他愛貪點小便宜,但也沒做的太過分,不過最好還是不要給他犯錯機會的好?!?br />
    “嗯?!壁w守正看看趙昊,快記下。

    趙昊心說,這五百兩銀子花得不虧,少出一點幺蛾子就賺到。

    然后便是四老爺熊典史。

    “此人本官看不透,雖然與白主簿一樣,在本官面前姿態(tài)擺的極低,也從來不爭不吵不多說話,但縣里流傳著他諸多傳說,許多十分離譜。”

    馮知縣竟不由自主壓低聲音道:“最好不要得罪他?!?br />
    ~~

    縣衙格局自有一定之規(guī),前衙大堂、二堂、三堂之后,有一道月亮門。

    門內便是內衙了,也叫知縣廨,是知縣大人日常辦公之處。

    西邊是趙守正和馮知縣說話的花廳,乃知縣會客的場所。

    與花廳隔著座假山水池相對的一個三套間,便是知縣的辦公室‘簽押房’了。

    簽押房后有個五間屋的獨門小院,則是幕友們居住的地方。

    幕友比后世的師爺?shù)匚桓咝?,介于謀士與下屬之間,東主以師友待之。

    因此安排住宿的俞奔,本打算安排徐渭和吳承恩一人一院的。

    誰知徐渭非要跟心愛的作家住一個院兒,吳承恩此時還在城北監(jiān)督施粥,自然也無從反對了。

    這會兒,顧不上打開行李,徐渭便拉著那叫鄭若曾的老者,在炕鋪上親熱的聊起來。

    “老鄭,五六年沒見了吧?”徐渭歪在炕上,一邊捻著鹽漬茴香豆,一邊喝著小酒。

    鄭若曾乃北宋資政殿大學士鄭億年之后,家族世代讀書行醫(yī),乃昆山有數(shù)的名門望族。

    他自然不會像徐胖子這樣沒正形。正襟危坐在炕鋪上,一臉感慨道:“是啊,幕府解散后,沒想到還有再見面的一天?!?br />
    “是老子主動來找你的?!毙煳急愦笱圆粦M道:“要不是東家來昆山當官兒,我還在監(jiān)獄里快活?!?br />
    “都說你有腦疾,看來傳言不虛。”鄭若曾失笑道:“蹲監(jiān)獄還上癮嗎?”

    “那當然,非但沒人煩我,還有酒喝有肉吃,有人伺候還有人給我寫小說,別提多快活了。”徐渭將一把豆子送到口中,閉上眼,享受的咀嚼起來。

    “還有人給你寫小說?”鄭若曾不信。

    “還別不信,就是讓你那個連襟害慘的憨憨?!毙煳汲酝甓棺?,不禁輕吁一聲?!八?!”

    鄭若曾與歸有光一同師從昆山大儒魏校,后來兩人分別迎 人分別迎娶了魏校弟弟魏庠的兩個女兒,又成為連襟。

    “吳射陽啊?!编嵢粼腥?,不由大喜道:“他也來了實在太好了。震川每次寫信,都說十分虧欠吳先生,不知該怎么才能補償?!?br />
    “嘿嘿簡單,那就讓他別當官兒了。”徐渭便半真半假的笑道:“反正那個破通判也是個擺設,還不如辭官回來,給我東家當幕僚呢。”

    “呦呵?”鄭若曾不禁失笑道:“人家放著六品官不當,回來做幕僚?”

    “也是,他官癮大著呢。”徐渭抿一口小酒,不再提這茬。

    歸有光科場困頓,五次鄉(xiāng)試才中舉人,又一連八次會試落第,直到快六十歲中了進士,自然倍加珍惜。哪怕一時仕途不順,也輕易不會放棄。

    “要不你替你連襟謝罪如何?”擱下酒盅,徐渭又提議道:“老吳正需要有人幫忙分擔一下,都忙得沒法寫書了?!?br />
    “我?”鄭若曾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哭笑不得道:“我都六十五的人了,就讓我享兩天清福吧?!?br />
    “你變了,老鄭。當年在幕府,你可是讓干啥就干啥,從來不埋怨的?!毙煳紘@口氣。

    “是啊,變了。”鄭若曾倒不諱言,看一看幾乎變了個人似的徐渭道:“你不也一樣嗎?當初風度翩翩的天下第一才子,如今成了個沒人樣的大胖子?!?br />
    “胖子怎么了?不許歧視胖子?!毙煳家魂嚧岛拥裳郏缓笮Φ溃骸安贿^我真勸你跟我那少東家好好聊聊,他說不定就是你苦等半輩子的知音。”

    “哦,是嗎?”鄭若曾仔細回憶一下,不確定道:“莫非是那個給縣太爺撐傘的少年?”

    “眼力不錯。”徐渭贊一聲道:“聽說他在寫一本《海權論》,跟你《籌海圖編》上的一些觀點不謀而合。”

    “比如呢?”鄭若曾饒有興趣的問道。

    “比如你說‘欲航行于大洋,必先決戰(zhàn)于大洋’?!北懵犘煳汲谅暤溃骸八麆t認為水師的目的在于會戰(zhàn),而最終的目的則為取得制海權以控制海洋?!?br />
    “是么?”鄭若曾眼前一亮道:“倒是難得一見,改日一定討教?!?br />
    “對,好好向他請教?!毙煳键c頭如啄米,露出得逞的笑容。“那小子懂得太多了,天文地理無所不知,還他娘的會教人寫小說?!?br />
    他看見過趙昊對鄭若曾那渴望的眼神了,約摸著只要把老鄭送到趙公子嘴邊,肯定沒得跑。

    哎,抱歉了老鄭。為虎作倀者,只有找到新的倀鬼,自己才能解放……

    “你甭引誘我,沒用?!编嵢粼煳继炝耍瑢λ屈c花花腸子一清二楚。

    笑罵一聲,他卻又正色道:“不過我問你,知縣大人是鐵了心要治水嗎?”

    “這個么……”徐渭心說,趙二爺應該沒那么執(zhí)著吧?

    “哈哈哈,開陽先生不用懷疑!”卻聽趙昊朗聲笑著走進了房中。就憑你這字號,本公子也不能讓你跑了。

    趙公子陪著父親跟馮知縣交接完了,已是困得要死,但想到心心念念的鄭若曾還被徐渭留在衙中,便強忍著倦意過來勾搭道:

    “用不了幾天,你就會看到我父親的決心!”

    ps.第三更,在整了一天大綱的前提下,完成基本更,我很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