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途里】
自從西山回來之后,曲筱綃給樊勝美打了個電話,說家里有事要處理,便一連幾天都沒出現(xiàn)在星途里。
這幾天,都是樊勝美和安迪坐鎮(zhèn)這里。
但因為目前的工作更多是涉及到人際關(guān)系的斡旋,所以樊勝美經(jīng)常以各種理由留在星途里,讓安迪回去休息。
她摁下內(nèi)線,“陳銘宇,進(jìn)來一趟?!?/p>
陳銘宇很快推門而入,恭敬地站在桌前,
“樊總,您找我?”
樊勝美從抽屜里取出一份文件,遞給他,
“你找人盯一下這家公司,就最近,找合適的時機(jī)把它收購了。規(guī)模不大,缺資金給我說?!?/p>
陳銘宇接過文件翻開來看,瞳孔劇縮,抬頭看樊勝美。
“樊總,這...這是曲總的公司?”
樊勝美手上的動作一頓,抬眸看向他,淡淡道,
“有什么問題嗎?”
那一瞬間,陳銘宇仿佛夢回孟宴臣的辦公室——同樣的眼神,同樣的氣場,連空氣里那股無形的壓力都如出一轍。
他下意識咽了咽口水,聲音不自覺地低了幾分,
“沒、沒什么問題,只是現(xiàn)在星途里的資金流本來就比較緊張......”
樊勝美打斷他,“你去辦就行了,合規(guī)合法范圍內(nèi),盡快辦?!?/p>
她又強(qiáng)調(diào)了一句,“不要讓曲總知道了?!?/p>
陳銘宇一怔,隨即反應(yīng)過來,迅速點頭,
“明白?!?/p>
他拿著文件轉(zhuǎn)身離開,剛關(guān)上門,手機(jī)就震了。
秦宇,【8:30,老地方,我女朋友和小姐妹出去旅游了?!?/p>
陳銘宇低頭看了眼手里燙手的文件,拇指在屏幕上飛快敲擊,
【孟總今晚陪樊總?】
秦宇秒回,【剛求婚成功,我最近日子好過,除了偶爾強(qiáng)行塞狗糧。】
陳銘宇,【嫉妒使我面目全非.jpg】
秦宇,【樊小姐不是挺好的嗎?】
陳銘宇,【好是好,就是越來越孟總2.0了?!?/p>
【我說孟總真行啊,自已媳婦兒自已養(yǎng),養(yǎng)出個一模一樣的,我這輩子算是逃不出他的陰影咯?!?/p>
—
樊勝美整理好最后一份文件,合上電腦,手機(jī)屏幕適時亮起。
孟宴臣,【忙完了嗎?我在樓下了?!?/p>
她唇角不自覺揚起,迅速回復(fù),
【馬上下樓?!?/p>
順手補(bǔ)了個口紅,拎起大衣快步走向電梯。
樊勝美一出門就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路燈在雪后初晴的空氣中暈開一圈圈暖黃的光暈。
孟宴臣像無數(shù)次那樣,站在車邊等她。
剪裁優(yōu)良的黑色中長款呢子大衣,深灰色羊毛圍巾,還是那個清貴又沉穩(wěn)的孟宴臣,只是多了幾分暖意。
樊勝美臉上的笑容瞬間放大,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像小鳥歸巢般,小跑著朝他奔去,
“孟宴臣!”
孟宴臣第一時間張開手臂,用大衣將她裹進(jìn)懷里。
“冷不冷?”
樊勝美仰著臉笑,眼睛里仿佛有細(xì)碎的星星,
“應(yīng)該我問你才對,這么冷的天,怎么不在車上等?”
孟宴臣親了親她的發(fā)頂,聲音溫柔,
“習(xí)慣了。想早點見到你。”
樊勝美踮起腳尖,在他微涼的唇上親了一下,
“走吧?!?/p>
—
【孟宴臣公寓】
樊勝美站在門口,指尖還懸在門把上。
孟宴臣彎腰從鞋柜取出一雙嶄新的女士拖鞋,淺灰色羊絨質(zhì)地,輕輕放在她腳邊。
“歡迎回家?!?/p>
他自然地接過她的大衣和包,掛好。
樊勝美換好鞋,走進(jìn)客廳,目光緩緩掃過整個空間。
這里的裝修和她想象中相差無幾,甚至更為極致——
典型的黑白灰,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燈火。
深灰色布藝沙發(fā)上一絲褶皺都沒有,旁邊有盞黑色圓弧落地?zé)簟?/p>
這里,像一間昂貴的樣板間,或者說...一個囚禁他的牢籠。
和他為他們設(shè)計的鹿鳴苑、2602截然不同。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緩緩攥緊。
仿佛能透過時空,看到無數(shù)個被困在這里的、快要碎掉的孟宴臣——
獨自坐在餐桌吃飯的孟宴臣;
對著落地窗發(fā)呆的孟宴臣;
一個人在落地?zé)粝履鳒I的孟宴臣;
坐在沙發(fā)上,雙手撐著眼鏡,旁邊還放著一杯酒的孟宴臣......
他總是孤獨的,克制又壓抑,被無數(shù)的枷鎖捆綁著他,強(qiáng)烈的落寞包裹著他。
樊勝美只是看著這些穿梭在她眼前的、不同時空里孤獨的碎片,就感覺心疼不已。
“喝點水?!?/p>
孟宴臣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她身后,手里還端著一杯溫水。
樊勝美突然轉(zhuǎn)身抱住他,聲音悶悶的,
“孟宴臣...辛苦了?!?/p>
孟宴臣先是一愣,將水杯輕輕放在桌子上,吻了吻她的發(fā)頂,
“謝謝你出現(xiàn)了?!?/p>
樊勝美的目光越過孟宴臣的肩頭,落在客廳角落那架黑色三角鋼琴上。
她抬頭看向孟宴臣,眼睛微微睜大,
“你還會彈琴?”
孟宴臣笑了笑,指尖輕輕撥開她額前的碎發(fā),
“是不是又發(fā)現(xiàn)我一個優(yōu)點了?”
樊勝美拉著他走到琴邊,手指撫過冰涼的琴鍵,
“孟宴臣,你彈琴給我聽吧?!?/p>
“你喜歡?”
“你不懂?!?/p>
樊勝美垂下眼睫,聲音輕了幾分,“可能像你們這種好家庭出身的小孩,這些技能,應(yīng)該都是父母規(guī)劃好的必修課?!?/p>
“從小,我們家都是偏愛我哥。但我小時候就有個千金夢,總幻想自已其實是流落民間的真千金,所以我爸媽才更愛我哥?!?/p>
她說著自已都笑了,“我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動畫片的影響,覺得千金大小姐就得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我最想學(xué)的,就是鋼琴?!?/p>
孟宴臣靜靜聽著,目光落在她微微顫動的睫毛上。
“大學(xué)時,我攢夠了一筆學(xué)費,連鋼琴教室都找好了。”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在琴鍵上輕輕敲了兩下,
“里面坐著的都是幾歲的小豆丁,我當(dāng)時就覺得...臊得慌??删退隳菢?,我都還是硬著頭皮上了試聽課?!?/p>
“后來呢?”
孟宴臣替她整理額前的碎發(fā),“我的千金大小姐?!?/p>
她聳了聳肩,“后來,錢還沒交出去呢,我媽的電話就來了,火急火燎的,說我哥看中了一雙限量版的球鞋,錢不夠,讓我趕緊把錢打回去?!?/p>
她深吸一口氣,故作輕松,“再后來,我就索性不學(xué)了。騙自已說,年紀(jì)大了,起步也晚了,想多了,那股勁兒也就真的過去了。以后每次看到那些會彈琴的人,嘴上總是酸溜溜地說「哼,不就會彈個鋼琴嗎」,其實心里嫉妒壞了,總會不由自主多看兩眼,覺得他們坐在琴凳上的時候,身上都在發(fā)光?!?/p>
孟宴臣握住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指尖,
“以后我教你。我這么厲害的老師,你這么聰明的學(xué)生,肯定學(xué)得快。”
樊勝美眼睛一亮,“要求不用太高,能忽悠人就行!”
孟宴臣被她逗笑,“那不行,我要求高?!?/p>
樊勝美看著他,“那你先彈給我聽聽,讓我檢驗一下孟老師的水平?!?/p>
“好?!?/p>
孟宴臣笑著應(yīng)道,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修長的手指輕輕落在黑白琴鍵上。
他選擇的曲子是《Butterfly Waltz》。
溫柔旋律在客廳里流淌,他慶幸,此刻再彈琴的他,心境已經(jīng)全然不同。
樊勝美靠在鋼琴邊,靜靜看著他。
燈光從側(cè)面打過來,勾勒出他完美的側(cè)臉輪廓,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指尖在黑白琴鍵上跳躍的樣子,優(yōu)雅得令人屏息。
她的目光卻不自覺飄向沙發(fā)旁的小茶幾上那只略顯陳舊的玩偶貓上。
恍惚間,她看到另一個時空的孟宴臣獨自坐在那里,手指輕輕撫過玩偶貓的頭頂,窗外是萬家燈火,而他,只是沉默。
她在心里,默默地向過去所有時空的孟宴臣告別。
再見啦。
那個總是一個人的孟宴臣。
那個只能和玩偶貓說話的孟宴臣。
那個連愛人都要克制的孟宴臣。
從今以后,你所有無人知曉的傷痛,所有未能宣之于口的寂寞,所有被辜負(fù)的溫柔……
我都會一一補(bǔ)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