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窈說得字正腔圓,但說完,身子一軟,眼前的靖北王變成了兩個(gè)。
簫熠之正要把放在自己臉上的手扒拉開,謝窈就控制不住地抱住他的雙腿,手臂順勢環(huán)住了他的腰。
簫熠之呼吸沉了沉。
本想一把推開,可低頭時(shí),卻看見謝窈長睫微顫,朦朧的光影落在她瑩潤透紅的臉上,似乎卸下了防備,她顯得格外柔和,明媚。
這么近的距離,簫熠之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氣,還有一絲桂花的氣息。
他指腹悄然一顫,忽然覺得嗓子有些干。
而忍冬看到謝窈抱住了王爺?shù)耐?,懸著的心,終于死了。
因?yàn)椤?/p>
只見謝二小姐伏在王爺雙膝上,臉頰蹭了蹭他的衣袍,吐出清晰的兩個(gè)字:
“母親?!?/p>
簫熠之僵住。
周圍剛剛緩和的氣氛,再次凝固。
瞬間,白蘞雙目睜成了圓形。
他撓了撓耳朵,猛地看向他哥白術(shù),用眼神詢問:他沒聽錯(cuò)吧,謝二小姐管王爺叫母親?
白術(shù)的冰山臉,僵硬地點(diǎn)了兩下,表示自己也聽到了。
簫熠之看著懷里毛茸茸的腦袋,額角跳了跳,抬起手,寬闊的手掌落在謝窈手背上,輕而易舉就將她的手全部覆蓋。
又聽到謝二小姐繼續(xù)喚道:“母親,你不抱我,就不能讓我抱抱你嘛?!?/p>
“母親,你會(huì)保護(hù)好你的,你不要怕。”
她喃喃自語,語調(diào)透出幾分女子的嬌嗔,纏在簫熠之的手臂用了力氣,鉗得愈發(fā)緊。
最后還不忘記感嘆:“母親,你的腰好細(xì)。”
簫熠之:“……”
他活了二十四年,頭一回被人這樣冒犯。
不過,謝窈畢竟是自己王妃,冒犯也無礙。
可他頭一次,被人抱著喊母親!
忍冬悄悄抬頭。
王爺雖然面沉如水,眼中透著薄怒,但是,竟沒有任何要推開二小姐的跡象。
甚至他還拉住了二小姐的手,反扣著!
忍冬的表情復(fù)雜起來。
她也就沒敢說,二小姐只要喝醉了酒,話癆口無遮攔是其一,其二,就是喜歡抱著女子喊母親,或者是跟別人說伯夫人有多好。
至于這次為何抱著王爺喊,可能是因?yàn)楹鹊锰嗔税伞?/p>
終于,謝窈腦袋一歪,徹底睡死過去。
簫熠之閉了閉眼,再睜開時(shí),眼神清明冷寂:“將她扶起來,送回伯府。”
忍冬和蒲葦連忙應(yīng)聲。
簫熠之揮手,白術(shù)推動(dòng)輪椅,將他推上停在云鶴樓門口的王府車架。
雙喜公公和江叢嫣的丫鬟,將江叢嫣扶到長公主送她們的馬車上。
忍冬蒲葦本打算將謝窈也攙上馬車,靖北王的聲音,忽然在她們身后響起。
“上來。”王爺?shù)馈?/p>
白蘞:“兩位姑娘帶謝二小姐吧,王爺送你們回伯府?!?/p>
兩人不敢推脫,架著軟倒的謝窈上車。
車廂內(nèi)并不華貴,但炭火溫暖,極其寬敞,兩邊都是軟墊的坐椅,正后方更是能放下王爺偌大的輪椅。
忍冬將謝窈安置在一側(cè),靖北王確定謝窈睡著后,就坐在自己的輪椅上,并沒有理會(huì)她們。
很快,馬車到了伯府門口,白術(shù)掀開車簾。
蒲葦正準(zhǔn)備上前叫醒謝窈,或者直接將人接下去,一直閉目養(yǎng)神的靖北王,忽然睜開了眼。
他從袖中拿出兩個(gè)香囊,一個(gè)是素色底子,繡著青松紋樣的,來一個(gè)是藕荷色繡萱草的。
蒲葦想起來,二小姐之前,求王爺幫忙繡個(gè)仙鶴的給外祖父,今天又讓王爺再繡個(gè)萱草的給伯夫人。
沒想到,王爺還真繡了!
白術(shù)看見香囊,就想到今天自己和白蘞,在準(zhǔn)王妃的院子里,陪著王爺繡了一天香囊。
王爺將香囊遞給蒲葦:“等她醒了,替本王交給她?!?/p>
蒲葦看見香囊上的紋樣,想詢問昨天仙鶴的那個(gè)去哪兒了,但沒敢開口。
王爺卻不問自答:“仙鶴那只,本王沒繡好,轉(zhuǎn)告她,以青松贈(zèng)予外祖父,也有福壽延年之意?!?/p>
也只有白蘞聽到王爺?shù)脑?,暗中腹誹。
王爺?shù)氖炙?,怎可能繡不好仙鶴,分明是因?yàn)槟侵幌隳疑厦嬗兄x二小姐繡的痕跡,被他自己昧了。
王爺又深深地看了謝窈一眼:“照顧好你家小姐,三日后,本王前來迎娶?!?/p>
“是,王爺?!?/p>
蒲葦和忍冬小心翼翼地扶著謝窈,進(jìn)了伯府。
簫熠之在車窗望著謝窈的身影消失在門后,才收回目光。
“王爺,回府嗎?”
簫熠之搖頭,看著自己的腿,眼前浮現(xiàn)出謝窈伏在自己膝上,說她信他能站起來的樣子。
“天色還早,去馬場?!?/p>
這邊,謝窈被扶回晚香院。
“小姐!”
七兩看見到她們回來,亢奮地一嗓子,讓謝窈渾身一抖。
“今日許舅爺派人傳來消息,大喜——”
“噓!”忍冬打斷他說話,“去去去,沒看見二小姐還醉著嘛,什么事等她醒來再說。”
七兩嘿嘿笑著:“行,那小姐先休息?!?/p>
謝窈被他喊醒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酒醒了幾分。
她被攙扶到臥房,喝下一碗醒酒湯,剛躺下,就又強(qiáng)行支撐著身子坐起來。
“忍冬?!?/p>
“二小姐醒了?”
謝窈臉頰泛紅,隱隱記得自己看見了簫熠之,驚為天人來著。
具體什么的,倒是記不清了。
她盯著自己手心,努力回味王爺臉蛋的手感。
簫熠之確實(shí)是她見過最為俊美的男子,那些怕他的人,都沒眼光。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喝醉后輕薄,不,調(diào)戲,不,恭維幾句即將成為自己夫君的人,這怎么了。
“是王爺送我們回府的?”
蒲葦和忍冬對視,心想,二小姐還抱著王爺喊母親,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
“正是,咱們是和王爺一起,坐王府車架回來的,雙喜公公已經(jīng)將侯夫人送回侯府了,二小姐不用擔(dān)心。”
“謝枝回來了嗎?”
蒲葦?shù)溃骸芭緞偛趴匆?,她和咱們前后腳進(jìn)的門?!?/p>
謝窈瞇起眸子,往枕頭上一靠。
“你去回稟伯爺,不,去告訴朱嬤嬤一聲,就說父親給我準(zhǔn)備的那輛好馬車,路上出事,被慶公公好心借走去修了,要過些日子才能送回來?!?/p>
她的聲音還有些許醉酒后的沙啞,但不影響字句清晰。
出了這樣大的事,謝明安怎么能無動(dòng)于衷呢。
她得給這把火,再添一把柴。
謝窈閉上眼,睡著前又說:“誰想看,誰就去找孫姨娘,問她十遍《女誡》抄完了嗎。”
忍冬疑惑地問:“看什么?”
“看熱鬧,”謝窈打了個(gè)哈氣,困得頭暈,遺憾地說,“我是看不到這樣的熱鬧了。”
不過,摸到了王爺?shù)募?xì)腰,她也很滿足。
另一邊,孫姨娘房里。
她還在禁足期間,身邊只有一個(gè)服侍的小丫鬟。
燭火通明,孫姨娘終于抄完了十遍《女誡》,放下筆,任由丫鬟給自己按著酸痛的肩膀。
“每天這個(gè)時(shí)辰,枝枝都會(huì)來給我請安,今日怎么還沒來?”她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