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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原來是嚴黨?

另一邊,白榆領著內(nèi)官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李芳回到家里,又進了書房。

李太監(jiān)烤著火盆,滿意的說:“貴府內(nèi)院清冷人少,甚為合適?!?/p>

其實白榆心里也挺意外,沒想到嘉靖皇帝居然派了個太監(jiān),來面對面直接問話。

這個可比文字對答難多了,沒有太多思考時間,都是即時反應,而且對方還會察言觀色。

白榆先試探著說:“今日受審,幸虧有李公到場坐鎮(zhèn),才保證了審問公正。

不然他們指不定要動手上刑,意圖屈打成招,逼著我認下罪名?!?/p>

李太監(jiān)并不接受這份恭維,“咱可不敢居功,就算沒有咱旁聽。

只憑著凝土白路技術已經(jīng)研制成功,你也吃不了虧!”

什么叫貪污啊,拿了錢沒做事那才是貪污。

而拿了錢把事做成了的,怎能算貪污?至于多出來的錢,那都是人工費用和損耗。

李太監(jiān)感到暖和了后,就板起臉,準備開始。

先提醒白榆說:“天子之問,你想好再答,不要被查出說謊,犯下欺君之罪?!?/p>

因為白榆年紀輕,又是第一次接觸這種形式,所以李太監(jiān)就多提醒了一句,免得出了差錯。

第一,你是在向皇帝回答問題,所以別說謊。

第二,你說過的話都會被核實,如果查出問題,那就是欺君之罪!

不過聽在白榆耳朵里,那就是“沒被查出的謊言就不是謊言”。

然后李太監(jiān)的第一個問題就直指核心,“你前日上書,是誰指使的你?”

白榆答道:“如果只是說這次上書,沒人指使。”

李芳又問:“你在上書竟敢說,三大殿工程可能存在問題,請求復查工程。

此乃何解?你是否知道一些修建內(nèi)情?”

第二個問題比較跳躍,和第一個問題似乎毫無關聯(lián)。

白榆回答:“確實聽說過一些。”

李太監(jiān)好奇的說:“都是什么?可否講與我?”

白榆拒絕了說:“這些內(nèi)情事關陛下及皇家威嚴,只能爛在心里,不可宣之于口。

如果李公明白這些工程內(nèi)幕,那就不用我多說;

如果李公未曾聽說這些內(nèi)情,那最好不要知道,更不用我說了?!?/p>

李芳莫名笑了笑,破例評論了一句說:“你小子不傻!”

一般來說,太監(jiān)替天子問話,只需要提問就行了,然后把答話帶回去。

而太監(jiān)本人不會當面對這些話做出評論,只需要充當一個提問機即可。

剛才這個問題是嘉靖皇帝設置的坑,如果白榆忍不住賣弄心向李太監(jiān)透露“內(nèi)幕”,那就會是另一種結果了。

伴君如伴虎,大體上就是這意思。

李太監(jiān)下一個問題突然又跳了回去,沿著第一個問題問道:

“你上書涉及不少內(nèi)情,如果沒有高人指使,而你只是一個監(jiān)生,又能從哪里得來消息?”

白榆答道:“上個月底深夜,工部左侍郎嚴世蕃把我叫到嚴府,他喝多了,在醉酒狀態(tài)下對我說了不少內(nèi)幕消息。”

李太監(jiān)繼續(xù)問道:“具體是哪天?”

白榆答道:“十月十八日的深夜?!?/p>

李太監(jiān)問:“已經(jīng)過去一個多月了,為什么你能把日期記得如此清楚?”

“當晚我和嚴世蕃為國子監(jiān)入學考試的事情打了一個賭,而十多天后就是考試日期,所以連帶著對當晚的日期印象深刻?!?/p>

李太監(jiān)問:“你們打了什么賭?”

白榆回答:“我說我能考到貢元,嚴世蕃說我肯定不行?!?/p>

李太監(jiān)忽然開始窮究細節(jié):“你們的賭注是什么?”

白榆回答:“他喝多了,打賭時就醉死過去,結果忘了說賭注?!?/p>

李太監(jiān)問:“他為什么把你叫到嚴府?”

白榆答道:“他要與我合伙,共同開發(fā)凝土白路?!?/p>

李芳又轉回來問:“如果沒人指使,那你上書的動機是什么?”

白榆答道:“看不慣徐階投機取巧,為嚴世蕃抱不平。”

“今天就問到這里?!崩钐O(jiān)說。

白榆也不知道,自己這波回答能打多少分,因為他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答案。

而后李太監(jiān)就從白家出來,但是李太監(jiān)沒有回去休息,而是在這深夜直奔東城燈市口嚴府。

在宮中的高級太監(jiān)里,李太監(jiān)是公認的勤奮嚴格廉潔耿介,最不像太監(jiān)的太監(jiān)。

在燈市口嚴府,負責迎客的人就是首席門客羅龍文。

此時羅龍文已經(jīng)睡下,又被門丁叫了起來,一臉懵逼的看著突然殺到嚴府的內(nèi)官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

真沒見過這么不怕辛苦的掌印級別大太監(jiān),這么冷的大冬天,過半夜了還跑來辦事!

幸虧這是內(nèi)官監(jiān)太監(jiān),不掌握兵權或者特務行動人員。

要是管特務的東廠太監(jiān)、管大內(nèi)禁兵的御馬監(jiān)太監(jiān)、或者京營監(jiān)軍太監(jiān),突然半夜登門,嚇也要把人嚇死了!

李太監(jiān)像是機器一樣平穩(wěn)的說:“咱奉旨出宮問話,有些事情需要核實。”

羅龍文趕緊說:“請李公稍等,在下這就去叫起東翁。”

在大太監(jiān)面前,羅龍文就不敢用小閣老來稱呼嚴世蕃了,改用傳統(tǒng)稱呼東翁。

李太監(jiān)說:“讓別人去叫,你留在這里核實情況?!?/p>

羅龍文沒奈何,只能吩咐另一個仆役去后院叫人。

李太監(jiān)讓來伺候的仆役都退出屋子,然后對羅龍文說:“十月十八日深夜,嚴世蕃是否大醉?”

羅龍文又懵逼了,“委實記不清了,東翁三天兩頭喝醉,哪里能記得那么詳細。”

李太監(jiān)問:“那晚有白榆到嚴府,能想起來嗎?”

羅龍文答:“這個有印象,好像就是上個月中下旬的事情?!?/p>

李太監(jiān)問:“你在場么?白榆和嚴世蕃都聊了什么內(nèi)容?”

羅龍文為難起來,小閣老嚴世蕃喝多了后,那真是信口開河,什么大逆不道的話都敢往外說。

比如當晚小閣老對白榆說了句“我們嚴府就是二朝廷”,這種話怎么向李太監(jiān)復述?

而后羅龍文只能謹慎的回答說:“在下也喝了不少,很多都記得不大清楚了。”

李太監(jiān)問:“有沒有說到國子監(jiān)入學考試,以及凝土白路技術?”

羅龍文含含糊糊的說:“這倒是有的,他們打了個賭;至于凝土白路技術,東翁想和白榆合作,具體我也不大清楚?!?/p>

李太監(jiān)又問:“為什么當晚嚴世蕃會飲酒過量?誘因是什么?”

羅龍文答道:“在下也不很清楚,東翁白天出去轉了一圈,回來心情不好,就開始喝酒。”

李太監(jiān)很敏感的抓住了關鍵詞:“因為什么心情不好?”

對此羅龍文也不好回答,那天小閣老得知了三大殿工程快被徐階主持完工,所以心情沮喪喝大酒,但這不好對代表皇帝的太監(jiān)說。

正當羅龍文琢磨著怎么回答時,嚴世蕃被扶了過來,口中道:“我的李爺,你這是想來過夜嗎?”

李太監(jiān)只好讓羅龍文退下,差不多的問題同樣問了一遍。

嚴世蕃更茫然:“喝太多,聊了什么真記不清了,好像確實把白榆叫了過來。

打賭的事情,我醒來就忘了,還是羅龍文提醒的。

凝土白路技術?沒有合作!”

李太監(jiān)謝絕了嚴世蕃的挽留,來到東安門附近的東廠休息。

次日李太監(jiān)就直接從東華門進宮,然后在各個宮門查閱登記冊。

果然在午門登記冊發(fā)現(xiàn),上個月十月十八號有嚴世蕃從午門入宮的記錄。

然后李太監(jiān)又不辭辛苦,一上午走訪了各處門禁的值守禁兵、官軍。

結果在奉天門的角門打聽到,上個月嚴世蕃氣急敗壞的想從這里強闖三大殿工地,但被錦衣衛(wèi)官軍攔住了。

到此李太監(jiān)終于認為,信息差不多完整了,然后就去了永壽宮覲見嘉靖皇帝。

大太監(jiān)見皇帝相對比較容易,一般在殿外傳個話求見就行。

李太監(jiān)進了后殿,不摻雜一絲個人情感的向皇帝奏報搜集來的信息。

“上月十八日,嚴世蕃得知三大殿工程內(nèi)情,極度失意,飲酒大醉,神志不清。

當晚嚴世蕃又把白榆叫到嚴府,閑談說及不少內(nèi)情,推測可能與三大殿工程有關。

前日白榆為嚴世蕃等人不平,憤而上書,內(nèi)容涉及內(nèi)情來源于嚴世蕃酒后失言。

動機推測應該是受到嚴世蕃強烈暗示,但不一定有明確指使。

另外還有推測,嚴世蕃可能與白榆在獻禮工程方面有秘密合作,尚未對外公開。

昨天白榆被審時,被逼無奈承認了,但嚴世蕃還不愿意承認。”

嘉靖皇帝有點無語,“所以查了半天,在眼花繚亂的履歷之下,其實他是一個隱形嚴黨?”

難怪陸炳突然玩命的整這個叫白榆的,果然是有深層原因。

旁邊旁聽的黃錦突然輕輕爆了句粗口,有點君前失儀的說:“這廝竟然消遣咱!”

嘉靖皇帝:“?”

黃錦連忙解釋說:“前段時間,他被陸炳迫害時,三天兩頭的跑到我外宅!

號稱為了投靠我,要娶我那浪蕩無行的干女兒!

現(xiàn)在看來,就是無聊的消遣我干女兒,順便演戲給別人看,掩護他和嚴黨的關系!”

嘉靖皇帝忍不住笑了幾聲,之后感覺輕松了不少,先前可能是自己想復雜了。

要是如此,事情反而簡單,總結一下就是嚴黨和徐階互攻這個老戲碼的翻新版。

嚴黨找了個外界看起來不像嚴黨的人,假裝“理中客”狂噴徐階,如果勢頭不好就扔了當棄子。

嚴嵩和徐階都有分寸的人,事情是可控的,不會鬧到讓他這皇帝下不來臺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