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挨了一頓訓斥的白榆很知道,曾主事代表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官場上下尊卑的秩序。
在沒有明顯優(yōu)勢的情況下,想挑戰(zhàn)這種秩序要講究技巧,不能無腦莽。
想到這里,白榆心里再次感慨道,你曾主事要是個歷史名人該多好?不然何至于如此費勁?
見白榆不再還嘴,曾主事又繼續(xù)訓斥了一會兒,然后才喝道:
“退下去吧!好生做事,不要再曠工!不然小心本官彈劾你懈怠昏庸!”
曾主事的隨從、街道廳的書辦和差役都站在廊下笑著看,把這當成了放松調(diào)劑。
等白榆從堂上退出來時,曾主事的隨從曾甲有意無意的靠近了,對白榆說:“白百戶太年輕,是不是缺了老人指點?”
白榆瞥著曾甲,問道:“指點什么?”
曾甲暗示說:“你初來乍到,要想安穩(wěn)做事,不能無禮啊,要懂得規(guī)矩?!?/p>
一語雙關,這個“禮”可以是禮節(jié)的“禮”,也可以是禮物的“禮”。
白榆恍然大悟,這是遇到索賄了,先前自己就沒往這方面想過。
原來自己挨訓斥,不純粹是文官看不起武官,也等于是鋪墊。
主要是他白榆做官時間太短,沒什么經(jīng)驗,行為全憑喜好。
同時白榆上位的路子比較奇特,不是遵照傳統(tǒng)規(guī)矩上來的,所以對規(guī)矩不是很敏感。
“如果我手頭沒有銀子呢?”白榆對曾甲反問道。
曾甲笑嘻嘻的說:“白長官手底下四百多軍士,還能刮不出銀子?”
白榆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沒什么經(jīng)驗,竟然忘了武官盤剝手下軍士也是規(guī)矩了。
難怪自己雖然新上任,但手下們對自己卻這么“忠誠”。
只畫大餅效果未見得這么好,更現(xiàn)實的是自己上任后沒有進行搜刮。
回到街道房這邊,白榆仰天長嘆道:“我已經(jīng)老了!再也不是那個敢在府衙追著砍人的少年了!”
跟著白榆的家丁白孔說:“今后不用大爺你親自動手,有我們這些家人在呢!”
白榆板起臉,“那你在這里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快喊人去!”
不會吧?真要對曾主事動手?白孔雖然很疑惑,但還是依照命令去喊人了。
書辦甄智連忙勸道:“長官冷靜!武官打同級文官的后果很嚴重!就是緹帥來了也保不??!”
白榆回應道:“那你倒是替我想出一個應對的辦法??!”
甄智擦了擦汗說:“在下正殫精竭慮,只是還需要時間。”
白榆沒好氣的說:“你放心!我還沒蠢到去打曾主事的地步!但打隔壁的書辦差役,出口惡氣總沒問題吧?”
街道廳一群人敢看自己笑話,甚至可能把自己當成了不懂規(guī)矩的小白!踏馬的打不了主事還打不了你們?
聽到白榆的話,甄智忽然靈光一現(xiàn),趕緊對白榆說:“在下有了個主意!請長官以身入局,可破對方!”
隨即甄智又低聲對白榆說了一會兒,而后白榆皺眉道:“我真想不出這么窩囊的主意!”
甄智陪笑說:“長官現(xiàn)在沒了靠山,面對曾主事,官面上又不占優(yōu),只能靠窩囊造勢了!”
白榆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將上輩子工作時的情緒代入進來,想象自己面對甲方爸爸時的卑微。
到了中午時候,白榆花費重金,從棋盤街的酒樓定制了四個大食盒!
然后白榆親自拎著食盒,來到了隔壁街道廳,強忍著惡心對曾主事說:“此乃下官的一點心意?!?/p>
曾主事面無表情的看了看,答話說:“浪費了也不好?!?/p>
他心里想道,看來被自己敲打了幾次后,這個年輕百戶終于開始上道了,這是一個好現(xiàn)象,值得鼓勵。
于是白榆就親自幫著布置碗筷,又端茶倒水的侍奉著曾主事用膳。
這些過于殷勤的舉動讓曾主事略感疑惑,但也沒多想。只當白榆太年輕,轉(zhuǎn)變過于生硬,分寸拿捏不好。
再說武官本來就地位卑下,伺候自己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沒讓白百戶磕頭就不錯了。
用完午膳,曾主事又要去工部辦事。
白榆親自把馬牽了出來,然后扶著曾主事上馬,殷勤的像是個小仆役。
“本該為曾大人執(zhí)鞭墜蹬,不過在下還要寫悔過書,只能先送大人到這里?!卑子軓娙讨聿贿m說。
曾主事微微一笑,隨口道:“孺子可教也?!?/p>
他總覺得白榆過于殷勤了,卑躬屈膝的像個奴仆,看起來有點詭異。
但是想了又想,實在想不出來白榆還能有什么圖謀。
告自己凌辱同僚?那白榆自己不就成了笑話嗎?
而且這是樹立威信的關鍵時候,只能先接受著了。要是連白榆的殷勤都不敢接受,那豈不就顯得自己膽小心虛?
不管白榆心里怎么想的,暫時就當成白榆服軟投誠吧!
臨近傍晚的時候,曾主事從工部回來,又看到白榆恭恭敬敬的站在街道廳大門迎接,把大部分仆役的活都搶著干了。
而后白榆還交上一份悔過書,這時候曾主事又長了個心眼,把悔過書仔細檢查了一遍,但仍然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文字陷阱。
又看看天色不早了,曾主事決定結(jié)束今天的工作,起身下班回家。
回想今天的經(jīng)歷,有點莫名其妙,但很愉快。
還沒出屋,曾主事忽然聽到外面一通亂喊,隨后便見一大群人沖進了街道廳院內(nèi)!
抬眼細看過后,曾主事當即就認出來了,領頭的人竟然是白榆的家??!
這群人沖進了街道廳后,見人就打!無論是書辦、雜役,全都挨了拳腳。
街道廳不大,幾次眨眼的工夫,五六個在場的辦事人員全都被打得在院內(nèi)滾來滾去。
曾主事的隨從曾甲上前去呵斥,也被沖進來的人群揪住狠狠的毆打。
只一會兒過后,曾主事就是街道廳唯一還能站著的人了。
曾主事做官以來,還真沒見過這場面,直看得目瞪口呆,卻又怯懦的沒敢發(fā)聲。
他害怕開了口后,連自己也一起被打,那就徹底喪失體面了。
眼看街道廳里眾人都被打得半死不活了,白榆突然出現(xiàn),站在照壁那里大喊道:“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