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實在有些開心,和吳慢慢做事就是這么簡單,他不知道這家伙到底怎么算的,反正吳慢慢最后一定是算出了一個結(jié)果,一個她認(rèn)為唐真還能撐多久的結(jié)果。
她從齊淵和唐真的對話里聽到了很多東西,包括白玉蟾、天外邪魔以及井,于是她便多少明白,那套名叫《羅生門精解》的魔功藏著多么巨大的恐怖,只是她懂得有些晚了。
而且這種東西,是不是當(dāng)事人感官上會有天差地別的區(qū)別,單純的想象是無法體會恐怖的。
吳慢慢也沒有嘗試去論證這套理論有多少漏洞,每套魔功的善惡觀都必然是漏洞百出,但那是因為你沒修!真到你修的時候,就恨不得把魔功的理論當(dāng)成家訓(xùn)留給后人了。
事到如今,唐真一副托孤的態(tài)度已經(jīng)變相表明情況惡化到了極限,再往后便覆水難收了。
于是她開始算,與唐真下棋并不消耗太多心力,唐真在想其他事,她也在想其他事,最終她得出了一百六十七這個數(shù)字。
這個數(shù)字不是只看唐真,而是涉及天下涉及圣人,在這個極限的時間里,她勉強能保證九洲的穩(wěn)定和可預(yù)測性,一旦超過這個數(shù)字,九洲便隨時可能迎來巨變。
比如儒道徹底開戰(zhàn)、佛宗強行出走、紫云回歸西洲等等,到時候即便唐真入魔,也未必能找到騰出手的圣人來處理,即便到時候圣人愿意出手,那所付出的代價或許超過唐真入魔本身。
不要覺得一百六十七天太短,這已經(jīng)是她加上了運氣站在自已這邊的結(jié)果了,此時九洲四處都埋著火藥桶,稍有走火,便是天下大亂。
吳慢慢的棋子并不多,她為了這一百六十七天恐怕還要付出無數(shù)的努力才行。
“不行!”姜羽依然反對。
她才不管吳慢慢如何妥協(xié),她是不會讓唐真死的!
而且她的反對是有分量的,如果唐真無法說服她,便很難真的閉關(guān),這小鳳凰誠心搗亂,他們仨也未必攔得住??!
于是亭子安靜了片刻,吳慢慢沒有看向姜羽,她覺得這種家事應(yīng)該由唐真自已解決,李一看著姜羽,覺得這個丫頭果然是個犟種。
周東東則移步擋在了幺兒身前,此時亭子里恐怖的熱浪以及絲絲縷縷的劍氣已經(jīng)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但就在這混亂的波動中,他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溫潤冰涼的感覺,像是棋子的質(zhì)感,那些古怪的氣息緩緩浮現(xiàn)在亭子各處,將熱浪和劍氣引導(dǎo)疏通,最終流入亭外的風(fēng)雪里,周東東的壓力驟減。
不愧是幺兒的師父!
唐真看著姜羽堅決的表情,語重心長的開口道:“羽兒,師兄我?。≌娴暮美哿?。最近這些日子明明看起來做了很多事,但此時回顧,卻又一無所成,該死的不該死的人都死了,身邊活著的人也不快樂,圍繞著我就像是一個不幸的大旋渦?!?/p>
姜羽沉默的聽著,此時的唐真好像忽然老了很多。
“說到底,連這套魔功都像是我自已給自已找的借口一樣,將眼前所有的一切都?xì)w罪到這套魔功上,正是因為它的存在所以不幸才會連番找上我。而如今魔功走到了盡頭,再邁一步便是懸崖,我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如果魔功無解,我便只有一死以求解脫。”唐真說得并不如何苦痛,但話語里盡是疲憊。
“這對我來說其實是一件好事,師兄我本來就是那種逼到盡頭,才會忽然使出全力掙扎的人,現(xiàn)在的我甚至感覺自已輕松了很多,完全不需要擔(dān)憂很長遠(yuǎn)的事情,許是因為身在危崖瞬即死,所以無憂明日雨晴天吧!”
這真的是一種最悲哀的輕松。
此時涼亭中的唐真,之所以能對很多事情舉重若輕,不過是因為有更加可怕的東西要面對而已。
“所以,師兄不想再回到那種重壓之下了,一切都裝在心里太沉了,讓師兄拼盡全力的去試著解決這件事,師兄向你保證!我會盡自已的全力!絕不會輕易放棄的!”唐真煽了幾句情,似乎就要把姜羽忽悠瘸了。
李一挑眉看著姜小鳥平靜中暗藏痛苦的表情,心中暗暗嘆息。
這對師兄妹其實都很擅長拿捏彼此的軟肋,就像真的父女一樣,因為相互理解而發(fā)生爭吵,又因為彼此擔(dān)憂而選擇和解。
“真好。。”李一悄悄地靠到吳慢慢身邊,嘴里發(fā)出微不可聞的感慨。
吳慢慢坐在那,雙手乖巧的擺在膝上,脖頸筆直,發(fā)絲都不會搖晃。
李一整個人斜斜的幾乎要靠在吳慢慢的肩膀上,潔白的鼻尖抽動著,似乎在嗅吳慢慢的脖頸。
唐真忍不住側(cè)目,這邊正在忽悠自家?guī)熋?,你在干什么?我說的可是事關(guān)生死的話題??!你就算不陪著落淚,也好歹嚴(yán)肅一些啊!
只聽見吳慢慢聲音淡淡的響起。
“起開?!?/p>
“不?!?/p>
李一不喜歡這種氛圍,一副老頭老太的模樣,不就是生死劫難嗎!大家都是修行者,哪次斗法不是賭上性命?九洲一天死的修士怎么沒有個萬八千的,哪一個不是有著妻兒老小?哪一個又少了摯友親朋?
她便是親手殺了唐真,也只會笑著對他說一句,“下輩子換你來殺我。”
入了魔能救就救,救不了便死個痛快,婆婆媽媽像什么樣子!
北洲開放的生死觀沖爛了亭子里的氣氛,大家都略微輕松了些,姜羽不再說什么反對,只是沉著臉坐著。
李一一邊賴著吳慢慢一邊開口問道:“你還有啥遺愿嗎?我最近很閑,可以幫你殺幾個人之類的。”
唐真搖頭,“遺愿沒有,但是確實還有幾件和你們相關(guān)的事情沒談完?!?/p>
“你都要死了!怎么還這么多事??!”李一一臉震驚,她那表情分明寫著我就客氣一下,你怎么還當(dāng)真了。
唐真不和她耍寶,只是開口提起了第一件在意的事情。
“棋盤山和青丘到底談了什么條件?”
于是話題終于來到了亭子里最后一個人身上,睡熟了許久的幺兒。
周東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有些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