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兒。。你瞅我這嘴,恕兒,快來!快來!看看為父從望山城里給你帶回來的煙花!”有些嘶啞蒼老的嗓音在屋外響起,穿過緊閉的門扉后顯得有些沉悶且遙遠(yuǎn)。
屋子里十分混黑,低矮將熄的燭火只有小指節(jié)那么高,姚安恕跪坐在空無一物的佛龕前,閉目撥弄著念珠。
父親的聲音變了,在她的印象里,父親是個聲音洪亮且有些強勢的中年男人,可如今他卻好像忽然就變成了一個聲音蒼老,鬢角藏著白發(fā)且極度溺愛自已的老頭子,溺愛到讓她懷疑自已還沒有長大。
在那個大到一天也跑不完的安香園里,小小的她牽著小小紅兒的手,一路躲藏,父親裝模作樣的四處尋找,那時候他總是這么叫著她們。
“饒兒!紅兒!我看見你們了!哈!小心跑!別摔了?!?/p>
在恍如隔世的女孩的笑聲里,姚安恕站起身走出了房門。
年節(jié)來了,玉屏山自然也有活動,組織者當(dāng)然是玉屏山的山主,而積極響應(yīng)者則是姚城主。
要說姚城主進(jìn)山最開心的,除了姚安恕,應(yīng)該就是王玉屏了,這倆年紀(jì)相差巨大的人竟然性格十分相投,大有忘年交的架勢。
許是因為都更貼近凡人的緣故,這一老一少顯得格外親近,甚至有時候比姚安恕更像是父女倆。
倆人經(jīng)常一邊在山道旁種樹造景,一邊積極探討關(guān)于旅游景點的管理與城池管理的異同之處,閑暇的時候還會一起去望山城中查看玉屏山的產(chǎn)業(yè),姚城主對于世事的了如指掌給予了屏姐很大的震撼,屏姐樂觀而熱情的生活態(tài)度也讓橫遭聚變的姚城主甚為喜愛。
當(dāng)然,姚城主也十分希望拉近與姚安恕的距離,他不懂修行,更不介意什么分身之說,倒不如說面對一個出自自已女兒,且長相性格記憶都幾乎一樣的女孩時,姚城主竟然代入了幾分看待孫女的感覺。
大有隔代親的架勢。
可惜姚安恕面對姚城主的討好,總是十分客氣,還有些躲避,當(dāng)真是很難交心。
走出房門,山上明月高懸,玉屏觀的人都聚在了大榕樹下,披著毛絨大衣的姚城主正對著她笑容滿面,郭師兄站得筆直,向她微微點頭。
小胖和屏姐正在空地上擺放煙花,她還聽見屏姐高聲的斥責(zé)小胖。
“誰家點爆竹用法術(shù)啊?”屏姐高舉著根點燃的香,表示點爆竹前那種緊張的情緒也是爆竹樂趣的一部分!
“這是望山城今年最火的爆竹,據(jù)說里面添加了法術(shù)呢!”姚城主興沖沖的將姚安恕拉到自已身旁,看她穿的少,便又將自已的毛絨大衣脫下罩在了一全身上下只有白色素袍的女孩身上,還使勁緊了緊。
“謝謝父。?!币Π菜≡掃€沒說完,卻被屏姐的一聲呼喊打斷,她正撒腿往這邊跑來,小胖一愣,也跟著怪叫著往回跑。
“快點!快點!哈哈!”姚城主笑著催促二人,郭師兄那張古板的臉上也忍不住露出笑意。
細(xì)小的火花簌簌的在冰涼的石板上跳動,某一刻它似乎要完全消失在了黑暗里,但就在下一刻,它化為了一道明亮的細(xì)線劃破蒼穹。
一雙有些粗硬繭子的手掌從身后捂住了姚安恕的耳朵,姚安恕小小的臉蛋被寬厚的大衣衣領(lǐng)和大手遮住了大半,似乎只露出了一雙折射著煙花的眼睛,她半仰著頭,聽到身后蒼老男人的贊嘆聲,以及那手掌上的熱量,覺得煙花美成這樣,真是不講道理啊。
煙花短暫,很快便放完了,但空氣中火藥的味道卻依然提醒著人們年節(jié)的喜悅,屏姐掐著腰喊道:“小胖!準(zhǔn)備開席??!”
“得嘞!”小胖一聲高呼,轉(zhuǎn)身往后院跑去,他可是忙了一下午,今天非要讓姚城主開開眼,他這望山城的廚子不比他們城主府里的廚子差!
“走!吃飯!”屏姐邁步一手挎住姚安恕的胳膊,一手推著姚城主,急急忙忙的帶著眾人往后院走去。
郭師兄笑著跟在最后面,不過想了想,他回過身一甩衣袖,勁風(fēng)忽起,劍氣貼著地面擴散,地表煙花燃放的碎屑和空氣中那些刺鼻的氣味都被沖向了觀外。
就這么一耽誤的功夫,前殿廣場上就只剩他一個人了,這幫人真是不講義氣,郭師兄搖了搖頭。
借著今夜短暫安靜了幾分的月色,他似乎能聽到不遠(yuǎn)處屏姐與姚城主笑談的聲音,還能聽到遠(yuǎn)處望山城里隱隱約約的煙花聲,還有些聲音分不太清。
像是金屬有節(jié)奏的敲擊石板而發(fā)出的脆響。
嗒嗒!嗒嗒!嗒嗒!
剛開始還有些微弱,但隨后卻變得越來越清晰,郭師兄循著聲音望去,發(fā)現(xiàn)那聲音似乎是來自觀門外,年節(jié)第一夜的這個時辰,怎么會有人來到玉屏觀呢?
郭師兄寬大的袖袍微微抖動,鐵劍無聲的藏在其中,雙眼則緊緊地盯著觀門。
那聲音越來越近,最終消失在了觀門前,緊接著觀門無聲的被推開,有人走進(jìn)了玉屏觀。
嗒嗒聲再次響起。
這一次郭守安終于知道這聲音來自于什么了,那是騾子的蹄子踩在石板上發(fā)出的響聲。
牽著騾子的那人駐步,與郭守安隔著被月色鋪滿的廣場對視,郭守安正想說些什么,身后一道不耐煩的聲音已經(jīng)響起,“郭木頭!你還吃不吃飯了!都等你呢!”
屏姐在后殿探出頭來,然后發(fā)出了一聲驚叫。
她指著觀門前那人,大張著嘴,半天才吐出了兩個字。
“唐真!”
月光下,帶著些風(fēng)塵,卻不見疲憊的男人看著二人,抬手指了指煙花散盡只留明月的天空,笑著開口道:“我是緊趕慢趕也沒趕上熱鬧??!”
郭師兄也看著對方笑道:“煙花還有,吃完飯再一起放。”
“有腌菜嗎?”
“有,不過沒有魚湯?!?/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