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下沉,橘黃色的光散滿古舊的老都,不過年節(jié)的人氣是不跟隨太陽起落的,反倒隨著另一側(cè)的月亮迎來第二個高潮。
街道兩側(cè)懸掛起各色的燈籠,有書院的學(xué)子等不及天黑,捏著新學(xué)的熒光術(shù)走街串巷,百姓們看見便會夸耀一句,“好俊的姑娘,好有派的兒郎。”
與此同時各色走江湖的藝人也都在每一處熱鬧的場地里生長出來,各種新奇的法術(shù)在大街上掀起驚呼,揚起歡笑。
于是永和樓里便少有的空空蕩蕩,大好的日子哪個怪胎會孤身縮在客棧里呢?
姚安饒坐在二樓的西側(cè)的窗前,自已一個人飲著酒賞夕陽,由于年節(jié)廚子也不在,所以桌上沒有可以下酒小菜,唯一能用來下酒的只有一折紙罷了。
她并不介意。
晚風(fēng)忽起,帶來了樓下嘈雜歡快的笑聲和鬧聲。
“火法最常見,十個里九個頂大天也不過煉神圓滿,那靈氣比我還不如呢!”
“才怪嘞!你能噴出那么大的火龍來?妥妥的筑基境!”
男孩們?yōu)榱艘粋€街邊藝人的境界吵的不可開交,女孩們倒是閑適,手挽著手哼著不知哪里學(xué)來的小調(diào),蹦蹦跳跳。
可那個家伙為什么混在女孩堆里?
“天齊阿哥!你來說!那人是什么境界!”男孩們執(zhí)意要吵出個結(jié)果。
尉天齊哼的正是興起,他想了想搖頭道:“沒注意,不過肯定沒我高就是了?!?/p>
“切——!”男孩們立刻統(tǒng)一戰(zhàn)線,對恬不知恥的男人發(fā)出不屑的叫聲。
尉天齊哈哈哈大笑,繼續(xù)環(huán)著胳膊帶著云兒等人哼著小調(diào)蹦蹦跳跳,就這么一路逛進了永和樓,充裕的人氣一下塞滿了整座樓,吵鬧嬉笑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姚安饒微微嘆氣,以前這幫孩子也沒這么吵,怎么跟著尉天齊混了三天,一個個平均年齡又小了三歲?
“班主!我們給你帶板鴨了!”云兒高聲叫著就往樓后跑。
“在這?!币Π拆堅诙翘匠鲱^。
一眾孩子稀稀落落的對著姚安饒行禮,此時這幫小家伙有的頭戴古怪樹枝編的草冠、有的臉上帶著奇怪的面具、更有甚者手里還握著雕刻成青龍偃月刀的木棍,可見出去玩一趟收獲頗豐。
當(dāng)然收獲最多的就是罪魁禍首。
姚安饒都有些無法直視滿身小玩意的尉天齊,只好看著云兒道:“上來,正好可以下酒?!?/p>
然后對著尉天齊笑道:“尉公子,我有事找你。”
“全憑班主吩咐。”尉天齊用那根青龍偃月刀的木棍行了個古怪的禮,要是他能把嘴上那個假胡子拿掉應(yīng)該可以顯得更莊重一些。
。。。
尉天齊提著板鴨走上了二樓。
“尉公子,你其實可以先回房,收拾好了再來找我?!币Π拆堄X得自已的眼睛有些不受控制,總是不自主的看向那個假胡子。
“沒事,沒事,不耽誤。”尉天齊擺手,在姚安饒對面坐下,將油紙包好的板鴨放到姚安饒的身前,然后把青龍偃月刀、木制王冠等等一堆東西都安頓好,這才騰出雙手掀開袖子,開始猛搓自已小臂上不知用什么墨水畫的古怪紋路。
姚安饒看見那紋路中間還用行書寫了倆字——‘無敵’?
“哦,這是陪孩子們玩的,他們都搞了一個,非讓我也搞一個不可!”尉天齊看到對方的眼神,有些訕訕的解釋道。
姚安饒嘴角微微抽搐,她很懷疑是尉天齊非要玩,于是拉著每個孩子都畫了一個。
“班主,找我何事?”尉天齊一邊猛搓一邊開口問道。
姚安饒伸手將那折用來下酒的紙放到了尉天齊的身前,尉天齊看都沒看,只是道:“這榜的熱度都快追上青云榜了?!?/p>
姚安饒不語,安靜的拆著板鴨的油紙,攤開后,香氣撲鼻,還帶著淡淡的熱汽,可見云兒是一直揣在懷里的。
“這位血月獨夫是班主的。。?”尉天齊隨口一樣問道。
“妹妹。”姚安饒回答的很隨意,甚至有些漫不經(jīng)心。
尉天齊點頭,他看起來也很漫不經(jīng)心,視線都沒有離開過自已的搓紅了的小臂。
“她如今具體如何?可有危險?”姚安饒夾起一塊鴨皮放進嘴里,然后小口飲了一口酒,眼神看著窗外即將消失的夕陽。
“目前主流的說法是,她將白玉蟾祖師遺留的那顆玉珠煉成了自已仙胎,然后依靠當(dāng)年真君在天門山玉皇頂上展示過的吞靈訣帶來的龐大靈氣驅(qū)使,雖然乍聽之下有些驚世駭俗,但細想?yún)s又二者互補,雖有隱患,但并不危險?!蔽咎忑R答的認真。
“除去修行,其他方面姚姑娘只要在南洲就安全無虞,南洲人之前可以裝看不見,但如今已經(jīng)無法改變事實了,能驅(qū)使祖師道息的人就注定代表著整個南洲,而且還有傳言說因為此事,紫云仙宮內(nèi)部吵了一架,最終有兩位參與那夜的蟾宮天仙被邀去云中‘做客’了?!?/p>
一問一答,一人一句,如此符合約定,也符合二人的性格。
“班主覺得,此事可是真君的手筆?”尉天齊問出了自已的第二個問題,遠比第一個問題更尖銳,帶著些咄咄逼人。
姚安饒笑了,“他是個爛人不假,可爛的不夠徹底,做不來此事?!?/p>
她雖然這么說,但天下恐怕已經(jīng)有不少人推斷此事不是出自唐真就是出自吳慢慢之手。
不然沒道理一位凡女子,逢兇化吉不說,平地一躍便到了九洲最顯眼的那片天上,反倒很像是真君為了幫自已姘頭擺脫罵名做的炒作。
可天下如何想,和姚望舒有什么關(guān)系呢?和唐真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尉天齊點了點頭,也不知到底信沒信。
“她如今實力如何?”姚安饒再次飲酒,板鴨有些咸,下酒很好。
“只看戰(zhàn)績,圣人之下,血月獨夫可入前十?!边@個問題顯然在尉天齊的預(yù)料之內(nèi)。
說完他又笑了笑道:“具體戰(zhàn)力,我并未見過對方,不過只從那夜戰(zhàn)況的分析來看,我猜在九洲大抵是返虛巔峰,若是只看南洲應(yīng)當(dāng)可以算是金丹境?!?/p>
“這么低?”姚安饒皺眉,根據(jù)百晦榜的判詞,姚紅兒可是一夜殺了三位天仙,再如何,也不可能說是返虛境巔峰??!
如此說,那三位天仙豈不是死的很冤枉。
尉天齊抬手,示意姚安饒莫急,“這是我個人的看法,也有不少人揣測姚望舒已經(jīng)到達了天仙戰(zhàn)力,但我認為他們輕視了那一夜戰(zhàn)斗的具體情況,過于注重結(jié)果?!?/p>
“你知道那一夜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姚安饒看向尉天齊,此時他的小臂已經(jīng)搓干凈了,但不知為什么,偏偏留下了無敵兩個字,又土又傻。
尉天齊將袖子放下,遮住了無敵,卻又從袖子憑空捏出了一沓厚厚的紙,放到桌子上。
“有人收集整理了不少那夜的信息,雖然說不上事無巨細,卻也可以得出不少結(jié)論了,比如此次血月事件的主線,實際上是蟾宮舊派關(guān)于蟾宮繼承問題的內(nèi)斗,姚望舒所代表的望舒派系被白玉派系聯(lián)合其他派系伏擊,最終導(dǎo)致了血月升起?!?/p>
姚安饒翻看紙張,面色微寒,這些信息什么都有,有望舒城百姓的證詞、有白玉宮修士的所見所聞、甚至還有三四位參與那夜的蟾宮天仙的說辭,可見其費心費力。
只看著這些,姚安饒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在時刻注視著自已的妹妹,不知目的是什么。
好在姚安饒已經(jīng)不是那個初出茅廬的修行小白,她其實大概能猜到這股力量是誰,如今只是從這些報告的格式上更加確定了而已,她也是為此才來到這座皇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