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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4章 蟲蛻魔亂,甲辰大荒

小小的姑娘當(dāng)然生精致的悶氣。

元永潔皺著小臉,決定快點結(jié)束這件事,然后離這個討人厭的家伙遠一點。

于是女聲冷冷的開口問道:“你知道姜家的鳳凰是因為什么出現(xiàn)的嗎?”

尉天齊品著茶,眼角微動,無聲的點頭道:“因為人皇帝后需要一個足夠好的繼承人,好到無可爭議,待到繼位時,可以硬扛著所有壓力完成對大夏的刮骨療毒。”

“差不多。”元永潔作為深度政治的真正參與者,并沒打算給尉天齊講解其中具體的內(nèi)幕,見對方知曉個大概就自顧自的繼續(xù)道:“她的出現(xiàn)就是因為大夏當(dāng)時沒有足夠信服的繼承人。但她最終并沒能成功,反而被逼出走,遠遁西洲?!?/p>

尉天齊將茶杯放下,他忽然覺得這氛圍有些嚴(yán)肅,比與太子交談還要嚴(yán)肅。

元永潔那雙精致的大眼睛里干凈的像是鏡湖,可鏡湖無波,她卻帶著悠悠揚揚的回憶,“那你猜為什么后來又選了姜贏做太子呢?”

人皇帝后力保的鳳凰血脈都被逼走,宮內(nèi)宮外各方勢力對于皇位繼承的巨大矛盾顯然難以調(diào)和,那為什么會選擇姜贏呢?

尉天齊認真想了想,那事情有些久遠,當(dāng)年姜贏被封為太子時他還很小,而皇都又是一個每天都有大新聞傳來的地方。

好在他記憶力足夠好,好在那件事足夠大。

尉天齊放下茶杯,淡淡的說起了十幾年前中洲發(fā)生的那件大事。

“蟲蛻魔亂,甲辰大荒?”

八個字只是出口,似乎便帶來了無數(shù)人流離失所的哭聲和滿城風(fēng)沙滾動的獵獵聲響。

年少的尉天齊當(dāng)時被書院的夫子緊緊的牽在手里,穿過中都的大街,四周的墻角房檐到處都是手掌長的黃綠色的蝗蟲,它們蹦跳啃食著任何能啃得動的東西,有時跳到人身上若是不及時拍打,還會咬人的皮肉。

年幼的他伸手去抓,夫子卻讓他抬頭看,天空中金黃色的皇都大陣已經(jīng)升起,皇都四方天地隱隱有松樹、佛像以及程集的投影,而大陣之外,駐扎在皇城四周的甲士們結(jié)成軍陣和清水書院的書生儒師彼此掩護,術(shù)法創(chuàng)造出的火龍與軍勢不停的沖擊著龐大如云層一般的蟲群。

這幅場面在年幼的尉天齊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夫子那聲長嘆。

“天佑大夏,天佑人族?!?/p>

那真是暴亂的一年,整個中洲都陷入了蟲災(zāi),皇都尚且有三教高人和人皇璽鎮(zhèn)守,雖然蟲尊衍生的小蟲咬破了陣法,不少都鉆進了皇都內(nèi),但它們依然是蟲子,而不是魔災(zāi),凡人拍打即可斃命。

可皇都之外,尤其是缺少修行者和陣法保護的村莊城鎮(zhèn),蟲群如濃霧滿山飄蕩,星星點點的魔氣聚集在一起,便異化為一個整體的魔物,所過之處人頃刻變白骨,連骨上都滿是牙痕。

雖然最終導(dǎo)致蟲亂的蟲魔尊殘蛻被程圣和儒家?guī)孜粶?zhǔn)圣合力銷毀,但蟲亂過后,便又是一年的大荒,中洲足足三郡的草種樹木都被蝗蟲吃盡,更不要提什么糧食了,那是整個大夏的荒年,即便修士術(shù)法再高,千比一、萬比一的他們也救不了那么多凡人啊。

餓殍遍地,甚至有人因只能吞食殘存的蝗蟲續(xù)命,導(dǎo)致魔氣積累過多化成蟲人,又是一大災(zāi)禍。

這是一場獨屬于凡人的苦難。

“沒錯,好在那甲辰蟲蛻只是蟲魔尊二齡若蟲時的褪下來的皮,雖然演化蝗蟲無數(shù),但魔氣尚不成型,最終才能被及時處理?!痹罎崨]有像尉天齊一樣,因為提起而陷入回憶。

這不代表她不在意,而是她從未忘記過。

“那蟲蛻當(dāng)時就是在南寧的山里被挖出來的,我當(dāng)時五歲,站在府里,看到天從一側(cè)黑到另一側(cè),不是太陽落山了,而是蟲群過境?!毙」媚锏穆曇羝降v起恐怖的往事臉上卻沒有任何異常。

尉天齊微微動容,當(dāng)年他在皇都里,只是生活有些麻煩,晚上睡覺會被蟲子咬,但對于蟲災(zāi)他依然記憶深刻,很難想象在第一現(xiàn)場的元永潔會見到怎樣的景象。

“不過今天不是要和你說蟲災(zāi),而是蟲災(zāi)之后的大荒年?!迸⒌穆曇粼诨▓@里回蕩,聲音動聽,卻又有些過于脆利,講起往事來,沒有敘述之感,倒像是無比客觀的評判。

“當(dāng)時整個中洲南部都因蟲災(zāi)陷入饑荒,而且其中最嚴(yán)重的就是南寧城周邊那百十個城池,所有地方都在求援,但南寧城里也在餓死人,哪有余力?”

“大夏當(dāng)時不是與婆娑洲借糧了嗎?”尉天齊依稀記得當(dāng)時此事鬧的還蠻大的,有人說佛宗終于干了件人事,也有人懷疑佛宗會趁機做手腳、提要求。

元永潔搖了搖頭,“各洲都有不少糧食運入大夏,但那是大荒年,各府各地都知道接下來一年很可能顆粒無收,所以凡是過手的糧食都要被扣留下來一部分,真正能走到我們的南寧的,除去南寧鐵騎親自押送的,不過是杯水車薪?!?/p>

尉天齊沉默了,這真是悲哀而痛苦的歷史。

“我父親當(dāng)時率領(lǐng)鐵騎四處籌糧押送,但依然只能顧及南寧周邊十幾個城市,可你若不管其他小城,那百姓餓的狠了,便忍不住揀地上還沒死的蝗蟲吃,吃得多了,又多出一堆魔物,麻煩更大?!痹罎嵠^頭,小姑娘小小的,精致的像是娃娃,按理說這樣的臉便是講志怪故事,也嚇不得人。

可如今那小小的嘴唇說出的這些話卻重的像是一座大山,壓的人直喘不過氣來。

“其中最慘的幾座孤城都已經(jīng)爆發(fā)過人變蟲的事件,它們離那個蟲蛻的出土之地非常近,要是沒有陣法保護,第一波蟲災(zāi)爆發(fā)時人死光也就算了,偏偏它們的城主很爭氣,守住了城,熬過了蟲災(zāi),甚至庇護了城市周圍的百姓,但偏偏一粒糧食也拿不出來了?!?/p>

“當(dāng)時所有的大人物都有各種各樣的事情要忙,就連小人物也不得不站出來,姜家的幾個孩子都被派往各地,安定民心,作為大皇子姜贏來的就是情況最差的南寧,我父親不在,年幼的我主持南寧事務(wù),你知道的,那種情況下,每個南寧人都在抱怨皇都、大夏以及朝廷救援不利,貪墨糧草?!?/p>

元永潔緊繃的臉色忽然緩解了一瞬,她笑了一下,似乎是她在這一整段回憶中少有的值得開心的時刻。

“我當(dāng)時覺得這個姜贏就是姜家派來演戲的,穿的錦衣華服,白凈的像是娘娘腔,就帶著那么點糧食,有什么用?我身邊的那些叔叔嬸嬸也這么認為,沒人搭理他,也沒人給他好臉色,后來我干脆讓人把他扔到最苦的地方去,具體怎么選怎么做的,我不知道,只告訴他,南寧不求他姜家什么,只要能帶那里的百姓堅持兩周,就行?!?/p>

尉天齊忍不住開始想象,一個五歲的精致的小丫頭坐在大桌案前,字都認不全,但卻強挺著聽著手下各種匯報分析,聽不懂也只能裝懂,其實什么也沒有決定,卻承擔(dān)著一切決定的后果。

還有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背負著家族的使命,來到災(zāi)區(qū),被人鄙視不說,還被派往最苦的地方,面對一群餓的分不清人還是肉的災(zāi)民,讓他堅持兩周尚且困難,還指望他帶著餓瘋了的百姓堅持兩周?

說實話,他有些無法將兩個孩子的臉與如今的他們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