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皇都依然混亂且嘈雜,御林軍與儒生的沖突并沒有得到糾正,反倒是因為白日里介王府帶著軍士大肆抓捕儒生領(lǐng)袖,徹底激怒了皇都的各個書院和儒生,以至于抗議的隊伍中開始出現(xiàn)一些師長的身影。
沖突的烈度正在緩慢卻穩(wěn)定的不斷攀升,而唯一阻礙這座活火山爆發(fā)的,其實是清水書院相對曖昧的態(tài)度,它雖然默許了沖突,也給儒生們提供了幫助,但終究并沒有親自下場參與,所以眼下皇都的局面還沒有徹底沸騰。
不少大儒和大小書院都嘗試尋找程百尺,不過都未能如愿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因為他們不知道,有人用一位魔尊墊出來了清水書院短時間不下場的承諾。
“唉——”幺兒長長的嘆了口氣,撅起小嘴,似乎正因為被算計而感到傷心。
“尊者,小生有一事不明,還望尊者解惑?!背贪俪呔従忛_口問道。
“你問。”幺兒倒是大度。
“尊者是為了什么來到這里尋找尉天齊的?”
這個問題不僅他不知道,尉天齊和姚安饒也不知道,吳慢慢或許知道,或許根本不在意。
一位存世許久的魔尊,會被姚安饒發(fā)明的功法所吸引?這里面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
“你覺得呢?”幺兒挑眉反問。
“小生認(rèn)為,應(yīng)當(dāng)是尉天齊的氣運?!背贪俪哒J(rèn)真的回答,這也是多數(shù)人的猜想,因為相對于姚安饒的功法,尉天齊作為青云榜首所擁有的氣運顯然更符合關(guān)于狐魔尊的傳聞。
可如果是為了尉天齊,狐魔尊完全沒必要通過對姚安饒下手來打草驚蛇?。?/p>
“你們啊,總是把氣運看成一個個斷點,從沒意識到氣運是一條河流?!辩蹆赫f著一些難懂的話,她看向程百尺笑著道:“你知道我給那個女孩算命的結(jié)果嗎?”
“不知。”程百尺一副虛心模樣。
“她的命乃是井上桑,命格為木?!辩蹆盒σ饕鞯牡溃骸澳悄阒牢咎忑R是什么命格嗎?”
“不知?!背贪俪邠u頭。
“他乃是墻頭土,薄若風(fēng)去,塵下藏龍!天京玉壘,帝里金城!為土命高絕,性穩(wěn)情柔,厚實堅固。”此時小小的幺兒就像是一個老道的算命先生,背著命詞,忽悠著凡人。
程百尺只是默默的聽著,并不答話,這又如何?什么命都可以往好解,這二者又有何關(guān)系呢?
“那你知道。。。”幺兒忽然停住,然后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低聲道:“唐真是什么命嗎?”
程百尺短暫的沉默了一下,然后微微搖頭。
“他是無根水,天上來,落地去,生而無根無緣,長而變化萬千,乃是靈通之所在,轉(zhuǎn)機之所系,勝時可滋養(yǎng)萬物,敗時則粉身碎骨。”幺兒伸出手好像在接并不存在的雨水。
“這就是命運巧妙的安排啊,一棵長得崎嶇本該苦難無數(shù)的樹,偏偏先遇到了變化最大的水,隨后又遇到了最是安穩(wěn)的土,在氣運走向里,她便是二者的瓜葛所在。”幺兒抬起頭像是在感慨,“我呀,對于水和土本身并不感興趣, 但對于拆開命運的安排很感興趣?!?/p>
“如果沒有這棵樹,那命運的長河就會缺少了一次重要的匯聚,你難道不好奇會是什么結(jié)果嗎?”
程百尺忽然懂了,他明白了傳說中狐魔尊的功法到底是如何運行的,命運或者說氣運本就是無法捉摸的東西,不可視不可控,即便是狐魔尊也不具備直接吸取這種‘不存在’的東西的能力。
那道功法真正汲取的是改變氣運長河的流向后,那些溢出河床的水流,或者說是違背天道的安排,然后竊取天道修正過程中那些散落的星輝。
所以她想要帶走姚安饒,因為這能讓尉天齊和唐真兩條河流的流向發(fā)生變化,而他們變得越多,她得到的就越多。
如此想來,這道功法倒是真正的與天爭利啊!
但也確實是個魔功,她能看到你所不知道的命運中的漏洞,然后加以利用。通過對于第三者的影響,讓本該強大的人弱小,讓本該順利的事情困難。
這也是為什么過往那些天驕大多沒有認(rèn)為是狐魔尊的對他們下手,你看這次,她是奔著姚安饒去的,沒有對唐真或者尉天齊做過任何要求,但實際上,影響的卻是三者共同的命運。
程百尺忽然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想,或許狐魔尊沒有失敗。。。
或許失敗本身也是她改變別人命運的方式之一。
。。。
程百尺不準(zhǔn)備繼續(xù)問下去了,他不想與狐魔尊有太多瓜葛,也終于理解了為何圣人們會接受狐魔尊待在明處,這等魔尊待在暗處,九洲天下就別想順利的做成一件大事!
于是他看著對方緩緩開口道:“尊者,據(jù)我所知,在當(dāng)初那場交易里,應(yīng)該明確要求了您不能擅自離開青丘山?!?/p>
天下皆知,狐魔尊居于青丘是有圣人與它做過的協(xié)議,具體細(xì)節(jié)不知,但有一點是天下公認(rèn)的,這位魔尊是不能隨意離開那座道場走動的。
如今以外身進入清水書院所在的皇都,顯然程百尺問罪于她是十分合理的。
幺兒困惑的撓頭想了想,喃喃道:“有嗎?”
下一刻,她忽的扭頭看向老人,瞳孔猛地收縮成一個狹長的細(xì)線,陰森森的問道:“你不知道。。我從不和人做交易嗎?”
小巷里刮過一陣?yán)滹L(fēng),讓人遍體生寒,連天空中的月色都黯淡了幾分,恐怖的壓力驚起了樹枝上的烏鴉,也壓的胡同里人家養(yǎng)的家犬發(fā)出低聲的嗚咽。
程百尺沉默的看著那怪異帶著黃色光暈的瞳孔,面色平穩(wěn)的緩聲道:“是小生口誤了,根據(jù)那場游戲的規(guī)則,尊者您不能擅自離開青丘山才是?!?/p>
狐魔尊說過自已從不和人做交易,只與人做游戲。
交易與游戲的區(qū)別是什么?
最好的交易,一定是雙方達(dá)成了最好的預(yù)期。
但最好的游戲,結(jié)局一定要保有充分的懸念。
狐魔尊不喜歡簡單的拿銅板買饅頭,她喜歡拋出銅板來決定,是你拿走全部銅板還是她拿走全部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