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書院
“唉!懷兄這些年確實受苦了。”程百尺將一沓沓情報整理好,他這里的消息比尉天齊的全面很多,其中關于懷素的最多,背叛已經(jīng)確定了。
不過這位老人的臉很平靜,沒有任何怒意。
“師兄,你不生氣嗎?”劉知為站在一旁開口問道。
程百尺搖頭,“若是我圣途將盡,有人開出這個價碼,我也會猶豫的,不怨他,我們?nèi)彘T這些年太安穩(wěn), 道理越講越細,排擠之事確實十分常見?!?/p>
劉知為安靜了一會兒,再次開口問道:“那為何師父這些年不管呢?”
程百尺笑了笑,“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可以接受取中庸的。所謂文人相輕、道理相爭,本就是儒學發(fā)展的必要步驟,如果所有的道理都能一視同仁,那也就等于放棄了對至理的追尋和探索?!?/p>
“我們每個人都在假設存在一個至理,它是唯一的,絕對正確的,所以儒生對道理的追求,便要不斷地完善對的和剔除錯的,這是本質(zhì)?!?/p>
“當然,如果對自已以外的道理完全無法接納,那也是對至理的一種遠離,可這個度并不是人為可以把控的,它是周遭環(huán)境所決定的。比如儒學的興盛、儒門的需要、九洲的安穩(wěn)等等,最終,每個時代都會得出一條道理的主干,而主干之外的就會面臨時代的壓力,最終被迫剪掉或者雪藏?!?/p>
程百尺說起這些很平靜,好像早已通透。
“最早的時候,道理很亂,所以主干很粗,能承載大多數(shù)人。可到如今,道理的脈絡逐漸清晰,而主干也越來越細,于是排擠愈發(fā)多的發(fā)生?!?/p>
可見程百尺和書院里的很多人都知道排擠的情況。
這一點在和理學沾邊最少的君子六藝中最是明顯,當然君子六藝再如何,好歹是準許你進書院教學的,只是暗地里的輕視罷了。
而像是戲曲、小說等雜學,就算你是一等一的大家,到了書院也是進不了教習隊伍,難登大雅之堂。
“如今說這些已經(jīng)無用了,你也不用在意過于這些事,儒門有著自已的糾正措施,我書院位于紅塵之中,在表現(xiàn)上自然是錯處最多的,師父早有預料,你且專心準備九洲清宴就是了。”程百尺擺了擺手,似乎也沒了說話的欲望。
劉知為便行禮告辭。
教室里最終只剩下程百尺一個人,他安靜了一會,又從那沓整理好的消息中翻出一張信紙來,仔細的又看了一遍。
那是關于施家祖母和懷素的情報。
“獨善自養(yǎng)啊,好一片綠意盎然的稻田!施施姑娘風采依舊??!”程百尺笑了笑,像是看到了舊友,隨即又搖頭嘆氣,“我說懷兄為何這么多年一直不喜和我說話。。?!?/p>
他啊,年輕的時候是個爭強好勝的人,與大名鼎鼎的施姑娘論道,自然是全力以赴,沒有考慮輸贏之后對各自的影響,施姑娘的離開對少年的程百尺而言也不過是書院生活的一個插曲。
可到了這個年紀,忽然發(fā)現(xiàn)往事追來,才逐漸回憶起自已年少輕狂犯下的魯莽對他人的傷害。
有些事情也才逐漸清晰。
他啊,本可以多擁有三兩個同齡好友的。
老人摘下了頭頂?shù)母吖冢従徠鹕韺χ戏叫辛巳宥Y,書房里風起,吹動窗楹,好似回到了那個吵鬧也熱鬧的年代,最美麗的姑娘在講學,寫字好的青年坐在下面,喜歡帶著高冠的少年懵懂的走進書院,一切本可以更好的發(fā)展。
。。。
海風呼嘯,獨木川上依然是那個火紅的朝陽。
鐵石扶著姚望舒緩步的走回南洲的方向,強壯瘸腿的老人與鮮血滿襟的少女影子拖的長長的,海浪翻卷,獨木川的礁石似乎讓兩人磕磕絆絆。
這本該是一場勝利的回歸,二人走的卻好像是殘軍敗將,在還不知發(fā)生了什么的玄甲軍營地時,他們還看到了那些整備齊全的兵甲們,他們依然集結(jié)在營地前方,渾然不知已經(jīng)身后沒了后路。
又走了一段無人的路,一老一少回到了南洲與獨木川的接口。
那里有人在等著他們。
葛道人和秦懷雀站在獨木川和南洲的交界線上,就像是關底的最終boss。
不過姚望舒知道,他們不是來做多余的事情的,因為如果真的要做,在南洲界成功畫出之前,他們就應該出手了。
那時候沒有果斷翻臉,如今便已經(jīng)沒有機會了。
秦懷雀看著姚望舒的臉色,忍不住皺了皺眉,他心驚于對方傷勢過重,那明月擠出的一滴血,好像把這個女孩擠干了一樣。
一時間少年有些后悔,這下好像真的沒辦法和大師兄交代了,眼皮子底下如此重傷,做師弟的多少有些看護之責。
“姚宮主,還請在此稍歇,月牧中人應該很快就會趕到,切不要多加行進,徒增傷勢?!鼻貞讶篙p聲開口。
姚望舒平靜的點了點頭,便站住了腳。
四人陷入了短暫的安靜,直到太陽又高升了一些。
天空中忽然勁風聲響,隨即便是百道長蛇如雨般劃過天空,那是仙人術法的虹光,在紫紅色的天空中就好像流星一樣。
風聲呼嘯,墜地而來。
人影閃爍出現(xiàn)在場間,有人持劍擋在姚望舒身前,有人已經(jīng)結(jié)陣,還有人懸在高空觀望,一時間亂成一團,離得最近的則是裴林劍、錦袍老天仙、白化和念娘等人。
姚望舒擺手示意眾人冷靜,鐵石低聲交代,擅長治療的修士匆匆擠進人群。
這短暫的瞬間,看的秦懷雀有些晃神,明明是一堆天仙境的大修士,大半都是刀山血海走出來的人,可就那么擠在那個小姑娘身邊,一個個鼻子不鼻子眼不是眼的,和凡人好像也什么區(qū)別。
讓他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