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里那所謂的“系統(tǒng)”就這樣大大方方的承認了自已的身份,或許是走到塵埃落定的這一步,已經(jīng)沒有必要再隱藏什么,索性打開天窗說起了亮話。
楚禾問:“阿九不知道你的存在?”
“他不知道,就像是他不知道他的那顆本是七竅的玲瓏心,最后的一竅是由我補全的?!?/p>
楚禾反應(yīng)過來,“當年阿九被扔進蠱池,是你幫了他!”
蚩厭一笑,“也可以這么說吧。”
百年之前,作為巫門少主,蚩厭被稱為是難得一見的天才,他便有一顆百年難得一見的玲瓏心,可助他與萬物交流,甚至是重傷者若是食用他的心臟,便可痊愈。
所以身懷玲瓏心這回事,自然不會宣揚得人盡皆知。
當年,蚩厭墜入蠱池,肉身被蠱蟲吞噬殆盡,唯有宛若琉璃一般清澈透亮的玲瓏心的一塊碎片,是萬千蠱蟲無法撕咬吞噬的存在。
這塊碎片靜靜地沉睡在池底,好似是被世界遺忘,再也得不到被喚醒的機會。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一個又一個孩子的哭聲吵醒了他的存在,他意識到有人在用孩子做什么,卻無能無力。
通常,大多數(shù)的孩子太脆弱,他們被扔進蠱池,還走不到與蠱池廝殺的那一步,便已經(jīng)被分食殆盡。
而好不容易有孩子能夠經(jīng)過蠱池的淬煉爬出蠱池,卻也因為沒有玲瓏心的存在,而無法與之產(chǎn)生某種聯(lián)系。
直到百年之后,蠱池里又被扔進來了一個男孩。
他的求生欲望格外強烈,縱使后來沒有抵抗之力,但他也會在一只只蟲子爬過來撕咬自已的身體時,反過來把對方咬碎吞進肚子里。
他是個人,卻比野獸還要瘋狂。
蠱池讓孩子的身體被撕碎,他那一雙紅色的眼睛卻始終透著股狠勁,始終不肯認輸。
到了后來,已經(jīng)分不清楚究竟是誰吞噬誰,他分明已經(jīng)失去了身體,卻又在利用吞噬的蠱池慢慢聚攏而扭曲著,漸漸的把身體拼湊了回來。
孩童那顆小小的玲瓏心,在血腥臟污的蠱池中,不染血色,干凈漂亮,熠熠生輝。
蠱池里的廝殺和淬煉,竟然讓世間凝結(jié)出了第二顆玲瓏心。
可惜的是,他只知道野蠻的吞噬,并不知道如何駕馭自已的這顆心臟,那顆心臟始終缺了一角,再這樣下去,他好不容易凝聚而成的軀體又會變成怪物的模樣慢慢的分散。
于是,沉在池底的那塊碎片明白了自已的宿命,補全了玲瓏心的最后一點缺口。
某種意義上而言,他也算是融入了還痛的身體吧。
楚禾聽到這兒,臉色微變,“那我和阿九說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知道?”
如果蚩厭說一句肯定的回答的話,他猜自已一定會被楚禾當成變態(tài)看待。
他道:“你可以放心,我出來的機會本就有限,而且我也沒有偷窺的癖好?!?/p>
“那是誰在一百年前總是偷偷摸摸的跟在背后,盯著人家姑娘瞧?”
蚩厭:“……”
楚禾困難的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體,她又輕輕的拉了毯子的一角,蓋在了少年與自已的身上。
阿九的眼眸睜開了縫隙,隱約可見其中紅艷艷的光彩,籠了一層迷迷糊糊的朦朧。
楚禾親了一下他的唇角。
他人還沒有醒,卻已經(jīng)是習慣性的揚起了唇,將她往懷里按得更緊,蜷縮著身體,下頜抵著她的頭頂,又安心的睡了過去。
蚩衍從不懂何為避風港,他也不需要尋找庇護,因為他孤身一人,早已經(jīng)把自已活成了堅不可摧的屏障。
可是成了阿九后,他有了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
晨起時會下意識攥著她的衣角不肯松手,雨天里會默默挨近她半步共享一把傘,連沒有干勁的救了人后,也會難得卸下冷硬,將頭輕輕擱在她肩頭,悶聲說一句“好累”來討點獎勵。
原來,他其實是一個需要依附著楚禾而活的“軟骨頭”,那些被他藏了半生的依賴性子,終是在她這里找到了可以肆意舒展的角落。
蚩厭道:“我還在呢?!?/p>
“反正也不知道你究竟偷窺了多少,索性就由得你看好了。”
蚩厭又一次無言以對。
楚禾蜷縮在阿九的懷里,玩著阿九的一縷白色小辮子,在腦子里問:“你為什么要裝作系統(tǒng),讓我完成什么拯救世界的任務(wù)?”
蚩厭忽而低低的笑了一下,“很久以前,我曾聽她說過一個神奇的故事,她說我的世界或許原本是一本書?!?/p>
楚禾微愣,“薛姑娘把穿書這回事告訴你了!”
蚩厭輕聲道:“是?!?/p>
在她跳進蠱池的前一天,她拉著他坐在山谷上看星星,那時候的她好似有著許多說不完的話,一些在他聽起來稀奇古怪的故事全都冒了出來。
只不過那時候的她只是用說故事的口吻講的穿書這回事,并沒有說是自已的故事,直到她瞞著他進了蠱池,他才意識到了她說的是什么。
“書本、世界、系統(tǒng)……沉在池底的百年歲月里,我一直在思索著她曾說過的話?!?/p>
“她說,書本里的劇情已經(jīng)安排好了,百年之前,一定會需要獻祭一個人去平息蠱池?!?/p>
“她也說,她相信劇情是能改變的?!?/p>
“到了后來,我才明白她說的改變是什么意思?!?/p>
書里提到了百年之前是苗疆少主跳進了蠱池,她要改變這個劇情,因而代替他去赴死。
可是到頭來,事情還是按照原本的方向發(fā)展了。
蚩厭語調(diào)緩緩,“那一天晚上,她和我說了許多的話,東方既白之時,她終于撐不住在我懷里睡著了,我背著她回去,遇到了紅樓的蘇樓主。”
那個五感皆失的女子,白綾覆眼,身影單薄,站在晨霧里,卻是有著難以摧折的氣度。
沉默的護衛(wèi)還是守在她的身側(cè),與她形影不離。
她說道:“百年之后,會有一位中原姑娘淪落至苗疆的藥人窟,你應(yīng)該抓住這個機會,她是破局的關(guān)鍵?!?/p>
彼時,蚩厭只覺得這個神神叨叨的女人莫名其妙,百年之后他都被樹葬了,哪里還能去抓住什么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