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前湊近一步,聲音壓低,帶著一種令人不適的親昵。
“難怪能讓皇兄破格連晉,從區(qū)區(qū)婢女一躍成了貴妃......瑾貴妃娘娘果然與我府中那些庸脂俗粉大不相同!”
“那些女人啊,生過孩子就成了黃臉婆,哪像娘娘您,風(fēng)姿更勝往昔,愈發(fā)......勾人了。”
他幾乎是將最后三個字含在唇齒間,帶著濃濃的狎昵意味。
水仙瞬間冷了臉,往后撤了一步。
“端親王慎言!本宮乃宮中貴妃!”
“你身為宗室親王,當(dāng)知君臣尊卑,禮義廉恥!再敢出言無狀,休怪本宮稟明皇上,治你個大不敬之罪!”
她冰冷的聲音,帶著威儀赫赫的凜冽。
端親王被她這屹然氣勢懾得一怔,但隨即眼中閃過一抹不屑。
他自然知道水仙的底細(xì),一個毫無根基,靠著美色和肚子爬上來的家生賤婢罷了!
除了皇兄的寵愛,她還有什么?
他收起臉上輕佻的笑容,甚至還裝模作樣地后退了半步,拱手賠禮。
“瑾貴妃娘娘息怒......是本王失言了,惹娘娘誤會,本王在此賠個不是?!?p>他將自己的冒犯最終栽到了水仙的誤會上,仿佛水仙此刻感到的恥辱,是她自己錯想。
水仙不想聽他那虛偽至極的話,她不能他說完,便帶著銀珠頭也不回地快步離去。
繡著精致銀絲暗紋的裙裾在宮道上劃出決絕的弧度,只留下一陣若有似無的冷香。
端親王站在原地,緩緩直起了腰,目光死死鎖著水仙那窈窕挺秀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宮道拐角。
他挑了下眉,眸底劃過鄙夷之色。
“不過是個爬了龍床的小娼婦......仗著皇兄寵愛就敢對本王甩臉子......遲早本王會......”
端親王抬手摩挲下巴,咂著嘴嗤聲道:“本王又不是沒搶過皇兄的女人......”
快步離開的水仙自然聽不到端親王放肆的話,走到安全之處,水仙的腳步才微微放緩。
她低聲對身旁面色憤然的銀珠道:“今日之事,爛在肚子里。對任何人,特別是皇上,都絕不許提起半個字!”
銀珠滿腔怒火,聞言不解。
“為什么?那端親王如此放肆無禮,竟敢對您......對您說那種話!要是告訴皇上,皇上定會為您做主,狠狠罰他!”
水仙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看著銀珠。
“銀珠,你記住。在這世道,但凡扯上男女之事,無論起因如何,吃虧的永遠(yuǎn)是女子!”
“他們不會去深究那男子有多么放蕩無恥,只會奇怪為什么偏偏是你?為什么他不去調(diào)戲別人?是不是問題在你......給了他什么暗示?”
她的眼神冷靜地近乎殘酷。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流言一起,無論真假,我的名聲就毀了。屆時,我在后宮立足的根基,將蕩然無存!”
銀珠聽得臉色發(fā)白。
她這才明白主子思慮之深,利害之重!
她連忙低下頭:“奴婢明白了!今日之事,奴婢誓死守口如瓶!”
水仙握住了銀珠略有些顫抖的手,低聲說:“記住就好,咱們回宮吧?!?p>她們主仆二人并不知道,方才在坤寧宮附近那處僻靜花園里發(fā)生的一切,早已落入了一雙藏在暗處的眼睛......
......
坤寧宮。
皇后正靠在貴妃榻上閉目養(yǎng)神,身后有宮女緩緩為她打扇,殿內(nèi)寂靜無聲。
孫嬤嬤悄無聲息地走了進(jìn)來,俯身在她耳邊低聲稟報。
“娘娘,老奴方才在御花園西北角假山后,瞧見端親王攔下了瑾貴妃......”
皇后緩緩睜開眼,眼中毫無波瀾:“哦?說了些什么?”
孫嬤嬤將端親王那些輕佻放肆的言語和瑾貴妃的怒斥,原原本本地復(fù)述了一遍。
皇后聽完,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又舒展開,語氣平淡無波。
“端親王......向來如此放蕩不羈,不知分寸。仗著是皇上的親弟弟,太后又偏寵,行事越發(fā)沒了顧忌。”
她沉吟片刻,聲音壓得更低,“他那些話,若是傳出去,終究于瑾貴妃名聲......大為不利?!?p>她轉(zhuǎn)頭看向?qū)O嬤嬤,帶著一種耐人尋味的意味。
“你去安排一下,在坤寧宮附近的御花園多安排些人,瑾貴妃產(chǎn)后初愈,常來坤寧宮看永寧,本宮怕她受了驚嚇,那豈不成了本宮的罪過?”
孫嬤嬤心領(lǐng)神會,立刻躬身。
“老奴明白?!?p>她行了一禮,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皇后重新閉上眼,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只有唇角勾起一抹極冷的弧度,轉(zhuǎn)瞬即逝。
——
當(dāng)天夜里,昭衡帝來到永樂宮與水仙一同用晚膳。
待用過膳后,兩人移步至內(nèi)室。
昭衡帝隨意地靠在臨窗的軟榻上,手中拿著一卷書,目光卻并未落在字上,而是抬眸看著坐在榻邊的水仙。
暖黃的燭光下,水仙烏發(fā)松松挽起,露出一段優(yōu)美的頸項。
她低著頭,正在為女兒細(xì)繡著一件小巧精致的紅色肚兜。
肚兜上,一只憨態(tài)可掬卻又威風(fēng)凜凜的小老虎已然成型,針腳細(xì)密,栩栩如生。
她的周身籠罩著一層初為人母的寧靜柔光。
昭衡帝放下書卷,溫聲問道:“今日感覺如何?可還覺得乏力?”
水仙停下手中的針線,抬起頭,對他露出一個溫婉的笑容。
“謝皇上掛心,臣妾自生產(chǎn)至今已近兩個月,幸得裴太醫(yī)精心調(diào)治,除了日常略有些無力之感,其余的大抵算是恢復(fù)了?!?p>她頓了頓,目光盈盈地看向昭衡帝。
“臣妾......身子已無大礙,明日便讓銀珠去敬事房,將臣妾的綠頭牌重新掛上可好?”
這段時日里,在水仙的精心調(diào)養(yǎng)下,她身段比從前更多了幾分豐腴柔美的風(fēng)韻,腰肢依舊纖細(xì),而胸前卻愈發(fā)飽滿。
按宮里的規(guī)矩,產(chǎn)后月余,妃嬪視身體情況便可重新侍寢。
她深知,在這后宮,帝王的恩寵就是一切,而維系恩寵,除了子嗣,便是這床笫之歡。
即使產(chǎn)后不久,她此刻心中并無多少旖旎情思,也必須主動。
然而,昭衡帝看著她,深邃的眸底沒有半分欲望,只有深深的憐惜。
他的眼前,仿佛又掠過水仙躺在產(chǎn)床上,臉色灰敗如金紙的畫面。
那幾乎失去她的恐懼,令他多日難忘。
他伸出大手,輕輕握住了她的素手,稍一用力,就將水仙帶入自己懷中。
水仙靠在他的懷里,能清晰地感受到布料下,男人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
“不急。”昭衡帝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憐惜。
“你的身子要緊。裴濟(jì)川也說了,根基受損,需要好好靜養(yǎng),萬不可操勞。侍寢......不急在這一時。”
水仙感受到他話中的憐惜之情,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放任自己靠進(jìn)男人的懷抱。
憐惜是好,可他因憐惜不想動她......
是福是禍,水仙一時間也說不明白。
當(dāng)晚,昭衡帝并未在永樂宮留宿,只是又叮囑了銀珠和宮人好生照料,便起駕回了乾清宮。
——
翌日清晨。
水仙用著滋補(bǔ)的早膳,銀珠在一旁侍立,猶豫了片刻,還是壓低了聲音道:
“奴婢今早聽說昨夜深夜時分,麗嬪突然犯了心疾,疼得厲害,驚動了皇上......皇上連夜趕去昭陽宮了,之后就歇在了那邊?!?p>銀珠替水仙感到不平。
“她當(dāng)初膽大包天,竟敢收買穩(wěn)婆意圖謀害皇嗣!皇上不過冷落了她幾個月,如今竟又原諒了她?這也太便宜她了!”
水仙放下銀箸,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神色平靜無波,仿佛在聽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瑣事。
“謀害皇嗣?”
她輕輕重復(fù)了一遍,語氣帶著淡淡的嘲諷,“公主這不是已經(jīng)平安降生了嗎?麗嬪當(dāng)初只是‘企圖’謀害,并未成功?!?p>“如今皇嗣無恙,她的罪過,在皇上眼里,自然就顯得輕了?!?p>她端起溫?zé)岬呐H?,淺淺啜了一口。
“更何況,麗嬪是丞相嫡女,是潛邸時就跟著皇上的舊人......皇上冷落她幾個月,剝奪她協(xié)理之權(quán),將她貶為麗嬪......”
“這懲罰在皇上和阮相看來,或許已經(jīng)足夠重了。麗嬪終究是阮家的女兒,只要阮家不倒,她麗嬪就終有重回巔峰的一天?!?p>銀珠聽得目瞪口呆,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
她一直覺得麗嬪被貶已然失勢,沒想到在主子的分析下,麗嬪還有復(fù)寵的可能?
難道,麗嬪還能......
似是知道銀珠在想什么,水仙緩緩道:
“按照祖制,這后宮之中,是可以同時存在兩位貴妃的?!?p>只要麗嬪之父一日是丞相,麗嬪重新晉升麗貴妃,又有多久呢?
而她,為了提防這種可能......也是時候準(zhǔn)備重新侍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