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沒想到,昭衡帝竟然真的以水仙在宮外祈福的借口敷衍她。
可昭衡帝如此說了,身為太后卻不可反駁。
皇帝說的,就算是謊話,在真龍?zhí)熳诱f出的瞬間就成了事實。
太后只能沉沉地望了昭衡帝一眼,然后不情愿地看向水仙。
“瑾貴妃......有心了?!?/p>
說完,太后也不在宮門前多停留,當即轉身帶著嬤嬤等找了個借口便往后宮的方向走去,將昭衡帝等人留在后面。
昭衡帝毫不介意,甚至仿佛根本沒注意到太后稍微冰冷下來的臉色。
他親自攜了瑾貴妃的手,與皇后并肩往門內走。
皇后瞥了一眼昭衡帝與水仙交握的手,她蒼白的臉上似是閃過一瞬的難堪,被后面的妃嬪注意到了,引起多少的交頭接耳。
按照規(guī)矩,皇后稍微停頓了些,讓昭衡帝走在前面。
然而這樣一來,伴在昭衡帝身旁的水仙就自然而然地走到了皇后前面去。
水仙也注意到了皇后的小心思,她隱隱聽見從后面妃嬪那邊傳來的討論聲。
不過是些編排她身為貴妃,逾越主位的話。
水仙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地伴著昭衡帝往前走。
心思小巧,卻透著無用。
皇后不是喜歡裝委屈嗎?那她就幫皇后變成真委屈。
眾妃嬪表面是迎接帝妃回宮,但又不可能真的跟著昭衡帝和水仙回到禮和宮里去。
她們送了一段距離,直到越過長長的宮道回到了后六宮的范圍,便逐漸停下了腳步。
昭衡帝心系有孕的水仙,早已讓馮順祥安排好了轎輦,將水仙送回禮和宮。
而昭衡帝卻往乾清宮去了,他離宮兩日,政務已然堆積,有些事情需要他過去處理。
看著水仙上轎前,昭衡帝還低聲與她叮囑幾句,幾個妃嬪自發(fā)地走近皇后身邊,聲音不忿。
“瑾貴妃身為貴妃,怎能走到皇后娘娘前頭去!真是不懂規(guī)矩!”
“皇后娘娘仁慈,不跟她計較,她卻越發(fā)囂張!”
“家生子出身,本以為是個多小心謹慎的,如今看來竟是比之前的麗貴妃還跋扈。”
婉妃看著四周聚上來七嘴八舌的妃嬪們,粗略一掃,出言諷刺水仙的都是低階妃嬪,其中不乏入宮已有三年的老人。
還站在長街上呢,就如此迫不及待地巴結皇后貶低瑾貴妃......
混了這些年還如此低的位分,都是有原因的。
婉妃等她們該說的小話都說了,該吐的苦水都吐了,遠處的瑾貴妃轎輦已然走遠。
她才低聲對皇后道:“皇后娘娘,臣妾新做了些琉璃糕,臣妾剛入宮時也做過給皇后娘娘嘗過,不知皇后娘娘是否記得?”
皇后緩緩收回目送昭衡帝離開的眼神,沖著她淺淺一笑。
“自然記得,那糕點如琉璃通透,驟然提起,倒讓本宮想起了那清甜的味道。”
兩人一人一句,相攜著就往坤寧宮的方向去了。
倒是教剩下的那些妃嬪面面相覷。
皇后何時與婉妃走得這般近了?
——
禮和宮。
水仙盛著轎輦回來的時候,還未走到禮和宮的宮門口,遠遠地就瞧見守在門口的幾個丫頭。
聽露、淑兒、還有站在最里面但也強捺激動翹首以盼的銀珠,看見水仙轎輦出現(xiàn)在長街那頭的時候,一溜煙似的圍了過來。
聽露追在轎邊,仰著臉脆生生道:“娘娘您可算回來了......為了太后祈福多日,娘娘您真是辛苦了。”
淑兒看到水仙的那一刻,就不住地用帕子沾著眼角,生怕自己哭得太過沖了水仙回宮的喜氣。
自水仙被劫,淑兒便整日整日地睡不好。
清醒的時候,她不敢想象水仙有可能的遭遇,然而那些可怖的事情都一股腦鉆進了她的夢里。
淑兒鮮花一般的面容,過了這些時日似是打蔫了一般,重見水仙才煥發(fā)了生機。
銀珠緊抿著唇,向來冷靜的她此刻也忍不住動容,“回來就好。”
她緊緊地攥著轎邊兒,水仙稍微探下些身子,緊攥了下銀珠的手。
銀珠反手握緊她的手,竟在這一刻感受到了失而復得的喜悅。
水仙被劫走的那天,守夜的是銀珠,若是水仙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自水仙重生侍寢后不久,銀珠便來到她身邊,兩人之間的默契甚至都不用語言。
不用銀珠說,水仙便知道銀珠的愧疚和痛苦。
回了禮和宮,水仙剛下轎踩在實地上,三個貼身的宮女便齊齊圍了上來。
聽露說的多半是些想念的話語;淑兒的話比較少,但偶爾補充聽露所說;銀珠交代的則是永寧的近況。
看著這三個丫頭,死里逃生的水仙第一次感受到了禮和宮宛若家的溫暖。
家,不在于地方,而在于人。
淑兒甚至看小理子寡言少語地守在一邊,想要過去將小理子拉進這場敘舊的盛宴,卻被小理子紅著臉擺手躲避。
小理子平日里沒太多表情,淑兒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生動的神色。
淑兒被水仙驟然回來的喜悅所感染,竟然破天荒地跑去捉小理子,說什么都要讓他一起聊。
小理子也沒想到一向文靜的淑兒此時竟這么瘋,嚇得他最后都躲上了樹,惹得水仙等人發(fā)笑。
禮和宮就這么熱熱鬧鬧的,持續(xù)了一兩個時辰才漸漸安靜下來。
夕陽宛若水仙赤金步搖輕晃出的殘影,黃澄澄地鋪滿整片天空。
正殿里,水仙抱著永寧,一邊用她喜愛的小老虎娃娃逗弄她,一邊聽著聽露猶豫了一瞬,問她。
“娘娘,奴婢聽說了今日在宮門前發(fā)生的事情......若是......”
聽露沒敢提“太后”兩個字,只往窗外慈寧宮的方向努了努嘴。
“......那位還不依不饒,咱們該怎么辦?”
“她肯定會不依不饒?!?/p>
水仙逗弄著懷里的永寧,永寧如今還只能發(fā)出些簡單的聲音,聽懂的更多是說話者的情緒而非內容。
白嫩嫩的永寧眨著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瞧過來,水仙不自覺露出一抹笑意,笑看著女兒,然后等保母上來將孩子抱走,她才重新開口。
聲音里,是不加掩飾的冷靜。
“見招拆招罷了,我等她們出招!”
——
次日清晨,太后召眾妃嬪去慈寧宮請安。
水仙坐在皇后下方第一個位置,身著湖藍色織金宮裝,比起離宮前,身形確實清減了些許,孕肚也更為明顯。
太后接過嬤嬤奉上的茶盞,蓋子輕輕撥弄著浮葉,目光似是不經意地落在水仙身上。
“瑾貴妃瞧著倒是清減了些,靜光寺祈福歸來,本該靜心養(yǎng)性......”
太后飲了一口茶水,稍微停頓了下,才繼續(xù)道:
“身為女子,特別是身為宮妃,名節(jié)重于性命,要時時謹記,潔身自好才是根本?!?/p>
水仙沒有接話,只抬眸對上太后冷色的眸。
她們也太好預測了。
一天都不消停,昨日剛在迎接她與昭衡帝回宮的時候鬧過一次,怎么今日又開始了。
皇后適時地溫婉接話,好似太后說的不止是給瑾貴妃聽的。
“太后娘娘說的是......說來,近日宮中也不知從何處吹來些不妥的風言風語,雖則臣妾是萬萬不信的,但……終究是人言可畏啊?!?/p>
她嘆息一聲,與太后配合默契地將話題引到水仙的身上。
“瑾貴妃深受皇恩,又懷著雙生皇嗣,更是眾目所矚。本宮身為中宮,維護后宮清譽乃是分內之責,若真有些不當之言,還需早日澄清,以正視聽才好。”
殿內頓時響起一陣壓抑的竊竊私語,顯然都知道皇后在說什么。
在瑾貴妃祈福未歸的前幾日,宮里便流傳起瑾貴妃出宮不是為了給太后祈福而是為了與宮外愛人私奔的流言。
謠言越傳越廣,越傳越真。
此時,她們的目光齊聚在水仙的身上,想要看她面對皇后的質疑會有什么解釋。
成為眾矢之的的水仙,面上卻不見絲毫慌亂。
她緩緩起身,姿態(tài)優(yōu)雅地向太后與皇后行了一禮,抬起頭時,目光清正,不見半分心虛。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明鑒?!?/p>
她開口,“臣妾奉旨前往靜光寺為太后、為皇上、為社稷祈福,此行一言一行,皆恪守宮規(guī),不敢有半分逾越。途中護衛(wèi)森嚴,更有皇上親派之人隨行保護,不知究竟有何等荒謬之風言,竟能污了宮廷清譽?”
說到這里,水仙微微一頓,不卑不亢道:
“若宮中真有不實之言,臣妾懇請?zhí)竽锬?、皇后娘娘明察,將那散布流言、污蔑妃嬪之人揪出,臣妾愿與之當面對質,以正視聽!”
水仙的反擊,頗為有理,她要讓太后和皇后親自拿出證據來。
不是說有人在傳嗎?那究竟是誰呢?
太后卻不接招,她當即重重地將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
“無風不起浪!”
太后冷哼一聲,“瑾貴妃,你口口聲聲恪守宮規(guī),但流落在外多日是不爭的事實!”
說著,太后不等水仙繼續(xù)辯駁,當即下了令。
“既然你自稱清白,為堵悠悠眾口,也為皇室血脈純正,就讓經驗老道的嬤嬤為你驗身,以示公允!也免得日后有人拿此事做文章,擾了皇嗣安寧!”
驗身?!
這對任何女子都是極大的羞辱,更何況是對一位懷有雙生龍裔的貴妃!
眾妃嬪齊刷刷地看向了水仙,太后的“驗身”懿旨,水仙若是不從便形同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