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勁松一案的爆發(fā)情形，跟林東凡記憶中的發(fā)展軌跡一模一樣。

三天后，省紀委公布了楚勁松被留置的事。

同時，省紀委派了專案組進駐南州市，對南州市的政法系統(tǒng)進行調(diào)查。

但凡與楚勁松有過工作接觸的人，都被傳喚問話。

這座副省級城市，已經(jīng)有很多年沒掀起過這么大的政治風波。

一時之間鬧得滿城風雨。

楚勁松一案，涉及的主要問題是南電資產(chǎn)拍賣案。

南州市南電電纜廠，是個老牌國營企業(yè)，幾年前已經(jīng)宣布倒閉。

現(xiàn)在城市擴建開發(fā)，市里處置南電資產(chǎn)，要把地騰出來建商圈。

有人向省里檢舉：

控訴楚勁松利用職權(quán)便利，為特定的關系人，設置特定的競拍條件，低價拍賣南電資產(chǎn)，并從中收受巨額賄賂。

后來又有媒體記者撰文背書。

言辭鑿鑿地聲稱：

參與競拍的十幾家企業(yè)，確實遭遇了不公平的黑箱操作，受害企業(yè)曾向法院提出異議，要求撤銷拍賣，但在取證過程中遇到了巨大的阻力。

話里話外，暗戳戳地諷刺楚勁松在南州只手遮天，干擾司法公正。

一個小記者怎么敢煽風點火？

這件事，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這是有級別不低的人在背后推波助瀾，想整垮楚勁松。

而背后那個推手，就是肖運策。

肖運策身居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高位，目前主要分管財政、經(jīng)濟、房管和城鄉(xiāng)建設等工作，手握實權(quán)。

肖運策與楚勁松本來就不和。

半年前，因為昌明區(qū)在推進拆遷安置工作時，發(fā)生了暴力傷民事件。楚勁松直接在會上提出批評，與肖運策發(fā)生了激烈的沖突。

這次肖運策逮著機會出手，不可謂不狠。

就眼下這種來勢洶洶的打法，一出手就把楚勁松按死在地板上。

不論從哪個角度看，楚勁松都是死路一條。

現(xiàn)在政法委的小魚小蝦小王八們，都在想著怎么避雷。

下午四點左右。

辦公室的陽光美女蘇雨虹，趁周圍沒人，湊過來跟林東凡閑聊：“都四點了，李秘書還沒回來，你說他會不會被規(guī)起來了？”

她說的這個李秘書，就是林東凡的宿敵李橫波。

現(xiàn)在李橫波深受楚勁松的器重，年僅27歲就被提到了辦公室秘書的位置上，因此省紀委專案組傳喚的第一個人就是李橫波。

但這并不意味著李橫波會有事。

林東凡謹慎回應蘇雨虹的八卦話題：“哪怕是倒天倒地，也倒不了一身正氣的李秘書，別瞎想?！?/p>

“就他還一身正氣？我呸！他……”

平時在單位里沒少受氣的蘇雨虹，正想再笑諷兩句。

驀然看到林東凡向自己使眼色，她立馬心領神會地把話憋回了肚子里。

轉(zhuǎn)身一瞧，果然！

老天爺真是瞎了眼，倒天倒地都倒不了李秘書！

裝得一身正氣的李橫波回來了，那眼珠子就像裝了導航一樣，一進來就鎖定了八卦現(xiàn)場。

威壓之下，蘇雨虹無趣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李橫波過來敲了敲林東凡的桌子：“一個個瞎聊什么呢？腦子里多想想怎么進步！”

“我可什么也沒說?！?/p>

林東凡擺出認真工作的姿態(tài)，低頭干活，心里已經(jīng)磨刀霍霍向豬羊。

前世老子栽你手里，老婆成了你的地下情婦，兒子是你的，進了監(jiān)獄也難逃一死。

這一世，老子會慢慢跟你玩！

想娶貌美如花的楚靈兮？還想做楚家的乘龍快婿，扶搖直上？

做夢吧，夢里啥都有。

等撬走你的政治資源之后，老子會讓你后悔來到這個世界上！

……

第二天上午。

該來的最終還是來了，林東凡與蘇雨虹都接到了省紀委專案組的傳喚。

現(xiàn)場氣氛很是緊張。

抵達傳喚點后，倆人被安置到了兩間不同的問訊室。

坐在林東凡面前的兩位專員。

一男一女。

男的姓冷，四十來歲，處長級別，看起來很嚴肅的一個人，目光如炬。女的很年輕，負責做筆錄，氣場比冷處長弱很多。

冷處長緊盯著林東凡的眼睛：“今天我們找你過來，主要是想跟你核實一點情況，你不要緊張?！?/p>

說真的，對于體制內(nèi)的人來講，一旦被紀委傳喚，腦子里首先想的往往是自己干的點那點破事是不是已經(jīng)東窗事發(fā)。

面對這種冷峻的問話場景，一坐下來就會緊張得手心冒冷汗。

而對于兩世為人的林東凡來講，前世那種如坐針氈的緊張感，現(xiàn)在肯定不會再次重演。

現(xiàn)在預知未來的形勢變化。

怕個球！

面對冷處長的問話，林東凡鎮(zhèn)定自若地擺出配合態(tài)度：“你們想問什么？隨便問，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p>

“南電資產(chǎn)的法拍程序，你們政法委有沒有插手干涉？”

“我們是指導性單位，主要負責指導與協(xié)調(diào)，貫徹黨的路線與方針。如果您問的是我們單位有沒有指導過南電資產(chǎn)的處置方案，那肯定有。但具體的競拍條件與法拍程序，最終并不是由我們政法委來決定，而是由法院決定?！?/p>

“有些事情，你可要想清楚再回答，別有心理壓力?！?/p>

“說真話，能有什么壓力？我說的都是事實。楚書記是被人栽贓陷害，我真誠地懇求組織，還楚書記一個清白！”

“清白？”

坐在對面的冷處長臉色微驚。

就連那位負責做筆錄的女專員也聞聲停筆，訝異地瞧了瞧林東凡。

都說人情似紙張張薄。

今天這事可真新鮮，在這種人心惶惶的高壓環(huán)境下，竟然還有人敢頂著風險為楚勁松喊冤。

冷處長難以置信地望著林東凡的眼睛：

“你說楚勁松是被人栽贓陷害，你有什么證據(jù)？”

“具體的證據(jù)，我確實拿不出來，但我在政法委工作這么多年，楚書記是個什么樣的人，我比你們清楚。”

“那你說說看，楚勁松是個什么樣的人？”

“好人。”

“好人也要講證據(jù)，你是政法系統(tǒng)的人，這事還用我多講？林東凡，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你可別感情用事，要實事求是?！?/p>

冷處長一直緊盯著林東凡的眼睛。

那似笑非笑的樣子，無形中給人一種難以名狀的壓迫感，就仿佛在提醒林東凡別稀哩糊涂地為人喊冤。

這話里話外的意思，林東凡都懂。

官場可不是游樂場，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若是感情用事站錯隊，搞不好就會把自己搭進去，到時哭都沒地方哭。

問題是，他林東凡已經(jīng)沒有選擇的余地。

在楚勁松這件事情上，現(xiàn)在李橫波走的雖然是明哲保身的路線，但李橫波也沒做落井下石的傻事，多少給自己留了點余地。

等楚勁松官復原職后，楚勁松還是會重用李橫波，并將李橫波招為贅婿。

眼下他林東凡只能豁出去拼一把，冒著得罪常務副市長肖運策的風險，為楚勁松喊冤叫屈。

正所謂富貴險中求。

將來自己的做法與李橫波的做法形成鮮明的對比，高下立判！相信楚勁松在用人方面也會重新考量，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全力栽培李橫波。

想到這里。

林東凡不卑不亢地回答冷處長：“找證據(jù)，那是你們紀委的事情。我相信你們，也相信組織，一定會還楚書記一個清白。”

這堅定的態(tài)度，令冷處長濃眉深鎖。

冷處長盯著林東凡看了好一陣才開口：“你可以走了。”

“楚書記那個人做事，要魄力有魄力，要擔當有擔當。鋼鐵直男，這就是我對他的評價，我不相信他會犯原則性的錯誤。只要能還楚書記一個清白，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你們盡管傳喚，我隨叫隨到。謝謝兩位領導！”

說著，林東凡起身給兩位紀委專員深深地鞠了一躬。

等林東凡走后。

旁邊那位年輕的女專員擱下了手中筆，笑笑地對冷處長說：“這個林東凡還真是個異類?！?/p>

“他這些話，聽起來毫無價值，但也給我們敲響了警鐘。我們不能一上來就假設楚勁松是個貪官，光顧著挖掘他的犯罪證據(jù)?！?/p>

冷處長若有所思地琢磨著案中細節(jié)。

女專員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林東凡敢頂著風險給楚勁松喊冤，這事確實很蹊蹺。這南州的水，好像比我們想象中要深得多?！?/p>

“水再深，該抓的王八還是要抓?！崩涮庨L轉(zhuǎn)念一想，忽然又笑評：“這個林東凡，身上倒是有股不怕栽跟頭的莽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