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凌川從昏睡中醒來,發(fā)現(xiàn)蘇璃正守在床邊,一雙美目紅腫不堪,顯然是一夜未眠。
“相公,你醒了!”蘇璃見他睜眼,眼中立即泛起激動的神采。
凌川剛想開口,卻感覺喉嚨干裂刺痛,蘇璃連忙端起早已備好的溫水,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
“娘子快去歇息吧,我沒事!”凌川的臉色雖然依舊顯得很蒼白,但聲音卻比昨日雄渾了許多。
蘇璃強扯出一絲笑意:“我不困!相公一定餓壞了,我讓翠花熬了粥,應(yīng)該快好了!”她說著,又急切地問道:“對了,相公感覺如何?要不要我去請軍醫(yī)再來看看?”
凌川微微搖頭:“不必麻煩,我感覺好多了!”
這倒不是安慰之詞,除了幾處重傷依舊疼痛外,其余傷口的痛楚確實緩解了許多。
他隨即讓蘇璃喚來蒼蠅,對此,守在外面的禁軍并未阻攔,很快蒼蠅便來到床前。
見到凌川渾身纏滿繃帶的模樣,他眼底滿是憂色:“將軍,您感覺如何?”
“無礙!外面情況如何?”
“禁軍和廷尉府已經(jīng)全面接管望云關(guān),正在徹查!”蒼蠅回答道。
“兄弟們情況如何?”
“大家都安好!”蒼蠅如實回稟。
當時城外的局勢雖然劍拔弩張,但除了最初那五百名充當炮灰的死士外,雙方并未真正開戰(zhàn)。
凌川大致了解情況后,對蒼蠅囑咐道:“傳話下去,讓弟兄們莫要單獨行動,盡量避免與禁軍和廷尉府的人發(fā)生沖突。”
眼下局勢不明,他只能盡可能做出穩(wěn)妥的安排。
就在這時,兩道身影一前一后步入房內(nèi)。
一人身著玄色鎧甲,正是禁軍統(tǒng)領(lǐng)藍少堂;另一人身著螭紋官服,腰懸螭玄刀,胸前佩戴的金刀徽記與閻鶴詔一模一樣,凌川立刻猜出了來人的身份。
“凌川見過藍統(tǒng)領(lǐng)、秦都統(tǒng)!”他雖然無法起身,仍主動開口致意。
“好慘??!”藍少堂嘖嘖搖頭,與昨日見面說著同樣的話,算是回應(yīng)。
秦淮江只是微微頷首,隨即轉(zhuǎn)向蘇璃,語氣平和卻不容置疑:“蘇小姐,我等有些事需向凌川求證,請你暫避片刻!”
或許是因父親蘇大將軍的往事,蘇璃對廷尉府的人天生帶著幾分戒備。
凌川對她溫和一笑:“先去歇著吧,無妨!”又對蒼蠅道:“送夫人回去休息?!?/p>
待蘇璃與蒼蠅離去后,二人分別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
沒有虛偽的寒暄,也沒有多余的客套。
“凌將軍,”秦淮江開門見山,“本官有幾個問題需要你如實回答。”
若說閻鶴詔給人的感覺是冷冽如冰,那么眼前的秦淮江則像一塊歷經(jīng)風雨的磚頭石,方正、沉穩(wěn),不帶絲毫個人情感。
“都統(tǒng)大人盡管詢問,末將定當知無不言!”凌川鄭重頷首。
秦淮江目光沉靜地注視著他,像是審問:“請你將昨日之事,從頭細說一遍,不要錯過任何細節(jié)!”
凌川略作沉吟,理清思緒,從昨日率部抵達望云關(guān)下發(fā)現(xiàn)城門緊閉開始,將整個事件的經(jīng)過原原本本道來,未曾遺漏任何細節(jié)。
二人聽罷,神色明顯凝重了幾分。藍少堂身體微微前傾,問道:“之前有現(xiàn)場的士兵說,你先前在城頭聲稱,進入蕭衛(wèi)蘅院中時看到他已經(jīng)死了,為何與你剛才的言辭不一致?”
凌川沒有遲疑,說道:“當時情勢危急,為穩(wěn)住局面,不得已出此權(quán)宜之言。實情是,蕭衛(wèi)蘅便是在我面前……自盡身亡!”
“當時可有第三人在場?”藍少堂追問。
凌川再次搖頭,這個答案本在二人預(yù)料之中,既為構(gòu)陷,布局者又豈會留下目擊證人。
秦淮江此時再度開口,聲音平穩(wěn)卻帶著不容錯辨的銳利:“你身邊那兩位少年,蜀山沈七歲與空觀寺一禪和尚,此刻身在何處?”
凌川對此并無隱瞞:“我命沈七歲折返,去查驗蕭衛(wèi)蘅的尸身了!”
“查驗尸身?”秦淮江眼神一凝,敏銳地捕捉到其中關(guān)竅,“此舉為何?”
凌川將目光轉(zhuǎn)向藍少堂:“藍統(tǒng)領(lǐng)可還記得,兩年前陛下于獵場秋狩時遭遇的那場刺殺?”
藍少堂目光驟然轉(zhuǎn)沉,緩緩點頭:“自然記得!你麾下洛青云,正是因那件事被發(fā)配至死字營?!?/p>
“洛青云曾告知于我,他事后從相熟軍醫(yī)處得知,蕭衛(wèi)蘅當時所中箭傷,其創(chuàng)口形制與禁軍專用箭鏃造成的傷痕一般無二!”凌川一字一句道。
此言一出,無論是藍少堂還是秦淮江,眼中皆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震驚,他們太清楚這個信息背后所隱含的分量。
“帶洛青云過來!”藍少堂朝門外沉聲吩咐。
“是!”
不過片刻,洛青云便被兩名軍士攙扶而至,他雖也纏著繃帶,狀態(tài)卻比凌川好上許多。
一名禁軍搬來木椅讓他坐下,隨即退出門外。
“洛青云!”藍少堂凝視著他,“兩年前陛下秋狩遇刺一案,你知曉其中另有隱情?”
洛青云點了點頭,聲音帶著幾分沙?。骸盎亟y(tǒng)領(lǐng),屬下……僅有些許猜測,并無實證?!?/p>
“你的猜測,依據(jù)何在?”這次發(fā)問的是秦淮江。
面對這位廷尉府都統(tǒng),洛青云眼神中明顯帶著幾分敬畏,他穩(wěn)了穩(wěn)氣息答道:“當年為蕭將軍處理箭傷的軍醫(yī)吳通,是屬下同鄉(xiāng),他來獄中探望時,曾向?qū)傧绿峒按耸??!?/p>
“吳通?”藍少堂眉頭微蹙,“此人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
“屬下事后得知,就在他告知我此事當晚……便因醉酒,失足跌入洛水,溺水而亡!”
藍少堂目光閃爍,似乎在記憶中搜尋著這段模糊的往事,當時圣駕遇刺,舉朝震驚,所有人都忙于追查真兇,一名底層軍醫(yī)的‘意外’身亡,確實未能引起太多關(guān)注。
倘若洛青云所言非虛,那么當年的刺殺案,蕭衛(wèi)蘅定然脫不了干系。
甚至有可能,那些刺客本就是經(jīng)他之手放入獵場,正是洛青云及時率部趕到,才意外破壞了這場精心策劃的刺殺,護住了陛下。
這也迫使蕭衛(wèi)蘅不得不上演一出苦肉計,以箭傷洗脫嫌疑,并順勢將洛青云這個變數(shù)打入死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