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之下,孟懷璋死死藏著心虛。
“剛才碰到一條野狗,有點兇?!彼麡O力鎮(zhèn)定自己,看向魏川,“小魏什么時候來的?”
“剛到?jīng)]多久。”魏川盯著孟懷璋,“叔,您怕狗?。俊?/p>
孟懷璋點點頭,“嗯”了聲。
方姐讓他回房間歇著,孟懷璋腳步虛浮,回到房間徹底腿軟。
怎么辦?老廖借給他的錢全都打了水漂。
十萬雖然不多,老爺子也能拿得出來。
但他開不了口,本來指望著賺點錢,說不定老爺子和孟棠也能開心點。
怎么就虧了呢?孟懷璋窩囊地捶床。
手機響起來,見是老廖,孟懷璋眼底復(fù)雜,有逃避也有怨恨。
半晌,他接了起來,老廖在電話里喊:“老孟,趕緊來救你哥,你嫂子要把我活剝了?!?/p>
孟懷璋趕緊起身,往廖家去。
魏川正給孟棠喂葡萄呢,身邊晃過一道人影。
他看過去,嘀咕了句:“怎么慌慌張張的?”
孟棠微微蹙眉,精致的五官都皺了起來:“酸?!?/p>
魏川下意識伸手:“吐出來?!?/p>
孟棠一愣。
“愣著干什么?”魏川捏住她下巴,“吐出來啊?!?/p>
孟棠向后仰頭,躲開了他的手,說:“沒事了,吐手里不臟嗎?”
魏川皺了皺眉:“在哪兒買的?別吃了?!?/p>
“隔壁送過來的,自家院里的,方姐說挺甜的,可能我吃到的是酸的?!泵咸恼f,“你再剝一個看看?!?/p>
魏川自己嘗了兩顆,說:“還行,酸甜的,你還吃嗎?”
孟棠點點頭:“吃。”
家里的跟外面買的不太一樣。
魏川一個一個給她剝,剝完了直接塞她嘴里,道:
“咱家也有果園,你喜歡吃什么,我告訴我媽,讓她叫工人種?!?/p>
孟棠知道有錢人有自己的農(nóng)場和果園,她突然笑了聲,問:
“你家的農(nóng)場難道不比我家的菜園子大嗎?怎么在這里就覺得愜意了?”
魏川說:“這里有你啊?!?/p>
“貧吧?!泵咸耐蠖懔硕?,“別剝了,我吃的速度趕不上你剝的速度?!?/p>
魏川笑了笑,剝一顆扔自己嘴里了。
收拾了盤子的垃圾,魏川問方姐:“家里有沒有要干的活了?”
方姐笑道:“沒活,跟小棠玩去?!?/p>
孟棠說:“帶你去看看我做好的連年有余。”
兩人去了后院,孟棠的新作就擺在成品架上。
黃楊木特有的木性溫潤動人,泛著特有的光澤。
浪花翻卷,木紋自然,魏川轉(zhuǎn)頭朝孟棠豎起大拇指:“跟真的水波一樣,魚也是,很有動態(tài)感?!?/p>
蓮花更是層層舒展,但他認(rèn)為,他床頭的那朵玫瑰是最漂亮的。
魏川問孟棠:“你這一件能賣多少錢?”
孟棠說:“價格嘛,受很多因素影響,從木料到工藝水平,再到作者的名氣,一模一樣的作品,爺爺?shù)窨痰臅俏业奈辶?。?/p>
在雁清,孟遇春的名字家喻戶曉,很多藏家都是直接上門。
而且老爺子現(xiàn)在基本是只出大件,但大件時間很長,都要按照年來計算,算得上是開張吃三年。
就拿孟遇春現(xiàn)在雕刻的屏風(fēng)來說,如果拍賣,幾百萬都是有可能的。
但這是政府單位要的,最后談了128萬的價格。
隔壁工坊的門被人從里面拉開。
孟棠和魏川聽到動靜,也出了門。
孟遇春捶了捶腰,說:“老了,干不動了。”
魏川笑了聲:“我看您面色紅潤,懟我的時候中氣十足,怎么就干不動了?”
孟遇春在院中的石桌邊坐下,倒了一杯涼茶灌進了肚里,這才慢悠悠回魏川:
“說你就是動動嘴皮子的事,還需要什么力氣?”
“我——”魏川無言以對,看向孟棠,用眼神讓她管管。
孟棠:“……”
人到底為什么能這么幼稚?
一個爺爺,一個男朋友,她怎么管?
孟棠在孟遇春對面坐下,說:“您今年帶著我做大件吧?!?/p>
孟遇春撇過頭:“這么急干什么?”
“也不是急。”孟棠說,“畢業(yè)作品肯定要提前準(zhǔn)備,畢業(yè)展覽肯定大件更出彩?!?/p>
孟遇春想了想,說:“等你開學(xué),給陳洵禮申請木雕工作室的獨立工位,非課時使用權(quán)限,24小時開放的那種?!?/p>
他以前聽陳洵禮提過,院內(nèi)對于優(yōu)秀的學(xué)生,是可以申請的,當(dāng)初孟棠報考的z大,陳洵禮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他保證,一定給予孟棠最大限度的資源支持。
孟棠聽到這話,心里定了定。
孟遇春又道:“從中小轉(zhuǎn)大,要有個適應(yīng)性的訓(xùn)練,旁人可能需要的時間久一點,你的話,我估摸著要三個月,寒假回來帶你做工藝技術(shù)的突破,至于藝術(shù)表達,這個就是你自己的事了?!?/p>
“好,我知道了?!?/p>
“還有啊,你要鍛煉身體,哪哪都要練,尤其是手部和腰部力量?!?/p>
孟棠點了點頭:“知道了?!?/p>
“嗯?!泵嫌龃赫f,“每天至少要保證兩個小時的學(xué)習(xí)時間,到時候我會跟你開視頻,咱也來個線上教學(xué)?!?/p>
孟棠應(yīng)了聲“好”。
魏川心里一陣哀嚎,大三在即,他感覺和孟棠已經(jīng)沒什么時間談戀愛了。
老爺子走后,他求安慰似的抱住了孟棠。
“咱倆以后是不是只能在吃飯的時候碰一面了?”魏川親了親孟棠的耳垂。
孟棠躲了下,問:“為什么這么說?”
“你課余時間本來就不多,這下又得上強度,哪還有什么時間留給我。”
“還說我,你自己不也要訓(xùn)練?”
“我每年訓(xùn)練都是老套路?!蔽捍ㄕf,“今年得了冠軍,按照這兩年的賽制,開學(xué)后的基層賽會跳過,直接從分區(qū)賽開始打,分區(qū)賽的時間還在明年開春,你說我有沒有時間?”
時間肯定比孟棠充裕一點。
他剛想說這個學(xué)期好好談一談戀愛,她這邊忙起來了。
不過還在一個學(xué)校,也不至于見不到人。
孟棠驚訝了一瞬:“跳過基層賽???”
“是啊?!蔽捍▽χ哪樣H了下。
孟棠歪了下頭:“那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我去找你唄?!?/p>
孟棠笑著摸了摸他的臉:“你不也有課要上?”
“那也不耽誤我找你?!?/p>
方姐在前頭喊了一聲,孟棠將魏川拉起來:“走了,吃飯去。”
幾人剛在飯桌上坐下,孟懷璋回來了。
方姐給他拿了碗筷,孟懷璋擺了擺手,有氣無力道:“有點熱,沒胃口,你們吃吧?!?/p>
說完,他回了房間。
孟遇春問方姐:“他怎么了?”
魏川插話:“被狗嚇著了?!?/p>
“什么?”孟遇春一臉的難以置信,“狗嚇著了?”
“嗯,”魏川點了點頭,“叔自己說的,被野狗嚇著了,不信您問孟棠?!?/p>
孟遇春看向孟棠,孟棠點了點頭。
孟遇春說:“奇怪,他也不怕狗啊?!?/p>
魏川順嘴一說:“那只能此狗非彼狗了。”
孟棠在桌下踢了下魏川,魏川朝她賣乖地笑了笑。
“不管他?!泵嫌龃赫f,“先吃飯。”
吃完飯,孟遇春出去消食了一圈就轉(zhuǎn)了回來,他徑自去了孟懷璋的房間。
孟懷璋看見他,嚇得一愣,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爸。”
孟遇春應(yīng)了聲:“最近忙什么呢?”
“上班啊。”孟懷璋干笑了聲。
孟遇春看著他:“你看起來不太對勁,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沒、沒有。”
孟遇春皺了皺眉:“我最后再給你一次機會?!?/p>
孟懷璋知道老爺子懷疑了,他緊了緊拳頭,編了真假參半的理由:
“老廖,非得拉我打牌,我沒答應(yīng),就跑回來了。”
孟遇春:“沒別的了?”
孟懷璋搖了搖頭。
老爺子沉默片刻,說:“如果再來一次,我和孟棠會跟你斷絕關(guān)系,你愛去哪兒待著就去哪兒待著?!?/p>
孟懷璋趕緊搖頭:“不會的?!?/p>
“最好是這樣?!泵嫌龃盒睦鄣爻隽怂奈葑?。
孟懷璋又坐不住了,他給老廖打電話,約了見面的地方和時間。
彼時,院里的人都睡了,他偷偷摸摸出了門。
老廖見到他,問:“怎么樣?跟老爺子說了嗎?”
孟懷璋搖了搖頭:“說不出口。”
“你看看我這臉,都快被我老婆打爛了?!崩狭握f,“我也不要你利息,本金十萬給我就行?!?/p>
孟懷璋急得滿頭汗,他一把抓住老廖的衣服,說:“要不這樣,我每個月的工資,我自己留五百,其他的都給你,行嗎?”
“你在跟我開什么玩笑?”老廖拿出借條,“你那點工資要還到什么時候,我這里可是有你的借條,你要是拿不出來,我就去找老爺子了,誰不知道你家隨隨便便一件料子都值錢得很?!?/p>
孟懷璋說:“我家里的料子也就一般,真值錢早被人惦記了?!?/p>
“你進去九年,我可不信老爺子沒點積蓄?!崩狭握f,“他出個大件最少都得十幾萬,你這點錢,他完全能給你解決?!?/p>
孟懷璋有點怵老爺子,更怵老爺子剛才點撥他的話。
“走走走,煩死了?!崩狭螖r住孟懷璋的肩頭,“喝點酒去?!?/p>
孟懷璋往后退:“我還得回去睡覺呢。”
“睡什么覺啊,明天又不上班,我也不敢回去,干脆躲一晚?!?/p>
孟懷璋就這么被老廖半強迫地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