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很靜,靜得可以聽到積雪壓斷枝頭的脆響,還可以聽到屋內(nèi)那情難自已的輕喘和糾纏。
比不上江箐瑤有人肉湯婆子,江箐珂只能在被窩里塞三個水灌的湯婆子。
腳底還有小夜壓在被子上,沉甸甸又暖融融。
枕邊再放著那個火狐貍面具,權(quán)當夜顏抱著她睡了。
迷迷糊糊間,小夜突然極兇地“喵”了一聲,驚得江箐珂猝然睜眼醒來。
細微的聲響從屋外傳來,引起了江箐珂的注意。
是腳步聲。
又輕又快。
而不遠處,似乎還有刀劍相撞的廝打聲。
心中警鈴大作,江箐珂緊忙起身。
她扯下搭在床頭上的衣服快速套在身上,動作麻利又熟練地將束帶緊系腰間。
來不及將散落的頭發(fā)綰起,她摸到刺龍鞭后,便迅速跑到門側(cè)藏身。
頃刻間,三名刺客破門而入。
雪光和廊廡下的風燈照進來,江箐珂則躲在門后的幽暗角落。
趕在刺客發(fā)現(xiàn)她前,江箐珂先發(fā)制人。
甩出的刺龍鞭死死纏住刺客的脖子,她將那人拽到身前,讓他替自己挨了一劍的同時,握著那人的手,干凈又利落地將劍刺向了對方。
一瞬間,就輕而易舉地解決掉兩個。
待第三名刺客提劍朝她砍來時,她揮劍格擋,而手中的刺龍鞭則如游龍一般甩出。
鞭子纏繞在刺客的腳腕上,倒刺隔著衣料扎進皮肉,江箐珂用力一扽,刺客吃痛的同時身體失去平衡。
寒光在這一剎那間閃過,第三名刺客被江箐珂一劍封喉。
她沖出屋子,正巧幾名侍衛(wèi)也急匆匆趕來。
尖叫、哭喊、刀戈相撞之聲,不斷從將軍府的四面八方傳來。
抄手游廊和院內(nèi)的雪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尸體。
有刺客的,也有府上下人和侍衛(wèi)的。
借住在府上的劉公子也跟小廝嚇得魂飛魄散,于慌亂之中東躲西藏。
府上的女婢、嬤嬤也都四下逃竄,躲著刺客們的亂砍亂殺。
江箐珂帶領府上的侍衛(wèi),殺殺打打,一路尋到哭聲最盛的前院。
只見領頭的刺客抱著嚎啕大哭的江翊安,鋒銳而冰冷的劍則抵在小而稚嫩的脖子上,而乳娘、老管家等下人則被其他刺客用劍挾持著。
府上的侍衛(wèi)提劍圍著那五六名的刺客,沒人敢逼上前去。
江箐瑤和張氏則抱在一起哭得死去活來,哀求著刺客把孩子還給他們。
待看到江箐珂帶人前來,領頭的刺客隔著面巾,劍指江箐珂,揚聲威脅。
“想他們活命,就把劍扔了,乖乖跟我們走?!?/p>
敢情是沖她江箐珂來的。
江箐珂冷眼直視著對方,面上無波,可一顆心卻被江翊安哭得七上八下的。
他還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一直在刺客懷里掙扎,伸著小手朝江箐瑤嘶聲哭喊求抱,偶爾迸出幾聲含糊不清的“阿娘”來。
懷了身孕,更是見不得這樣的場景。
氣得江箐珂恨不得立馬血刃了這幫畜生。
見江箐珂遲疑不動,領頭刺客為了給她一個下馬威,同一旁的手下示意。
那人長劍一劃,當即就取了乳娘的性命。
身后的江箐瑤和張氏驚得發(fā)出尖叫聲來。
“阿姐......”
江箐瑤顫聲求道:“我的翊安怎么辦???”
風雪愈發(fā)地大,就像刺客手中的劍,無情而冰冷,很快就蓋住了剛剛飛濺在雪地上的那層紅。
江箐珂閉上眼,強忍著心中的憤怒。
“鞭子和劍都扔了。”
領頭刺客將銬鏈扔到江箐珂的腳前,“只要你過來,這些人就能活?!?/p>
睜開眼,江箐珂將劍和鞭子扔下,俯身撿起陷在雪里的銬鏈,然后痛快地戴在纖細的手腕上。
沁過雪的黑鐵有著刺骨的涼,冰得江箐珂暗暗倒吸了一口涼氣。
“大小姐!”
一旁的侍衛(wèi)想要阻攔卻也無法。
眼下府上幾條人命都被對方握在手里,是萬萬不敢硬來的。
江箐珂同那領頭刺客談起了條件。
“我往前走一步,你也得往前走一步,到了中間,你把孩子放在地上,我跟你們走?!?/p>
領頭刺客也痛快地點了頭。
于是,江箐珂一步,那刺客便抱著江翊安挪動一步。
然后兩步、三步、四步......
在僅差兩步之遙時,一股勁風帶著悅耳的蜂鳴從旁側(cè)射來。
不偏不倚,那羽箭正好射中那領頭刺客的太陽穴。
來不及去看是何人射出此箭,江箐珂疾步?jīng)_上前去,在那領頭刺客倒下前,從他懷里搶過江翊安,轉(zhuǎn)身拋給了身后的侍衛(wèi)。
剩下的刺客亂了神,紛紛朝羽箭射來的方向望去。
只見一個滿身是血的男子,提著一把強弩站在廊廡的瓦頂之上,立于白蒙蒙的大雪之中。
他撐著虛弱的身子,再次搭弦拉弓,朝他們中的某個人射來。
江箐珂也趁機瞥了一眼,未曾想到竟是那儒雅單薄的白隱。
剛剛就是他,拿著父親書房里掛著的那把強弩,射了一支及時箭,救了他自己的孩子,也算幫了她。
只是白隱的樣子看起來不太好。
那一箭射完后,腳步虛浮的他就從廊廡上摔倒滑下,掉在了皚皚白雪之中。
江箐珂來不及去顧他的死活,也沒心思去想他帶著那礙事的腳銬是怎么爬上房頂?shù)?,又是怎么拉動父親那把強弩的。
只道是.....父愛如山吧。
同身后的侍衛(wèi)一起,幾個箭步?jīng)_上前去,趕在刺客揮刀砍殺老管家時,用手中的鐵鏈套住刺客的刀,靈巧的幾個動作,她繞到刺客身后,帶著那刀割進了他的脖子里。
不稍片刻,突然造訪的刺客便都死在了這風雪之夜里。
濃重的血腥氣彌散在空氣之中,寒風吹過,雪的清涼反倒襯得那腥氣愈發(fā)地濃重,腥得讓人作嘔。
剛剛不覺得,危機過后,江箐珂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想吐。
而那橫七豎八的尸體更是一眼都不想多瞧。
她跪在雪地里干噦了半天,無奈那股腥氣一直往鼻腔里灌。
老管家過來關心她,江箐珂揮手指著那一灘灘血跡,艱難吐字:“快點把院子打掃干凈,腥得我惡心?!?/p>
老管家立馬去辦。
是時,肚子又傳來一絲絲刺痛。
滿頭青絲如綢般鋪散,江箐珂捂著肚子,躺在冰冷的雪地里蜷縮成一團,任由大片雪花簌簌而落地砸向她。
“你要乖啊。”
她小聲地對著腹中的孩子道:“好好在里面待著,咱們等著見你爹啊。”
另一邊,江箐瑤也顧不得在張氏懷里大哭的江翊安。
她抱著白隱跪坐在雪地中,顫抖的雙手摸著他滿是血的臉,而垂散的長發(fā)則遮掩了她泣不成聲的模樣。
“白隱,我不準你死。”
“你欠我的還沒還清呢?!?/p>
“你要是死了,我下下輩子都不會原諒你?!?/p>
白隱艱難抬手去撫江箐瑤的臉,撐著虛弱的氣息,忍著痛,斷斷續(xù)續(xù)地笑道:“傻瓜,再不去.....叫大夫,就真的......要......死了。”
......
百年不遇的大雪,不僅席卷著西延,也飄飄揚揚地下了半個大周。
積雪壓在營帳之上,待積攢到一定程度,便會隨著帳篷的斜坡滑落,撲簌簌地砸進雪堆里。
而帳內(nèi),曹公公往爐子里填著火,時不時瞧幾眼睡得正沉的李玄堯。
李玄堯似是困在了夢魘之中,眉頭緊緊皺著,輕聲喚著“小滿”。
喚著喚著,人突然驚醒坐起。
曹公公立即走上前,“主君可是做了什么夢?”
濕紅的異瞳放空地盯著一處,李玄堯氣喘吁吁地緩了好半晌。
他一邊回想著夢中的場景,一邊聲音暗啞地同曹公公道:“我夢見她......躺在雪地里,周邊都是尸體,都是血,神情痛苦無比?!?/p>
曹公公輕聲安撫。
“夢都是反的,主君莫要擔心?!?/p>
李玄堯閉眼扶額,心中愈發(fā)焦灼難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