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老虎?
凌曦似笑非笑,眼尾輕輕一挑,就那么靜靜地看著他。
程及玉被她看得心里發(fā)毛,后背莫名竄上一股涼意。
他想起上回風(fēng)泉馬場,謝昭昭那小母老虎,為了凌曦,可是差點沒把他給生吞活剝了!
兩人定是關(guān)系甚好,若是此稱呼傳至謝昭昭耳中……
他打了個哆嗦,定會被謝昭昭拉至演武場千般虐待。
程及玉尷尬地輕咳一聲,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自然點。
“咳……那個,嫂嫂,你別誤會?!?/p>
他飛快地組織著語言,試圖挽回自己岌岌可危的形象。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的意思是,謝郡主,她……她就像那老虎,英勇無畏,所向披靡!”
他猛一拍大腿,像是突然找到了什么絕妙的形容詞。
“對!如老虎般勇往直前,威風(fēng)凜凜,霸氣側(cè)漏!”
他一拍大腿,語氣那叫一個慷慨激昂。
他越說越順溜,仿佛自己真這么認(rèn)為似的。
心里卻暗自擦了把汗,還好小爺反應(yīng)快,不然又要被那母老虎……呸,女將軍惦記上!
凌曦看他那副心虛樣,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這程及玉,變臉比翻書還快。
“小侯爺真這般想?”
“自然!”程及玉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那叫一個真誠。
可剛信誓旦旦表完真心,他又垮下臉,愁眉苦臉坐回凳子上。
“可就算加上你那十壇,跟酒坊里存貨,數(shù)量也遠(yuǎn)遠(yuǎn)不夠,太后壽辰訂是三十?!?/p>
他掰著手指頭,一臉苦相。
凌曦倒不慌,太后壽誕,總不能是明天后天。
“太后生辰在幾時?”她啟唇,淡淡詢問。
程及玉想都沒想,脫口而出:“下月廿八?!?/p>
凌曦淡淡“哦”了一聲,像是全不在意。
“那便再做一批桃花渡就是了?!?/p>
這話一出,眾人都愣住了。
潘叔手中的酒杯差點沒拿穩(wěn)。
凌曦心里暗自盤算著。
離太后壽辰還有四十余天,時間緊是緊了點,卻也能趕一趕。
她先前做百花釀,足足花了倆月多,還未陳釀所以少了些風(fēng)味。
可這桃花渡嘛……
她方才品過,跟百花釀比,那可差遠(yuǎn)了。
材料單一,酒體渾濁,入口還有些微澀。
釀制起來不難。
潘叔與少女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狂喜,可另一種擔(dān)憂又泛上心頭。
“姑娘雖說能制出百花釀,可這桃花渡……”
潘叔語氣遲疑,話里透著股不確定。
“各家酒坊釀酒,酒曲、蒸釀方式、火候溫度皆不同……差之毫厘謬以千里,哪能輕易模仿?”
他搖搖頭,似是不信。
“若真如此簡單,那各家酒坊的看家酒,豈不早就滿天飛了?”
凌曦笑了出來,嘴角微翹。
“這桃花渡真正的方子如何,我確是不知?!?/p>
“可若是以桃香為引,做個單一風(fēng)味的‘百花釀’,那可就易如反掌了!”
潘叔一聽,渾濁的眼猛地一亮。
少女也睜大了雙眼。
“妙?。 ?/p>
潘叔猛一拍大腿,聲音響亮。
他激動得胡子都翹了起來,嘴里叭叭不停。
“這百花釀,珍貴就珍貴在以百花香為引,各香繚亂,互爭卻又不掩?!?/p>
“若將這方子稍稍變動,以桃花為引,釀出的酒,比之桃花渡更甚!”
“姑娘!”潘叔老淚縱橫,伏跪于地,“求姑娘救救酒坊吧!”
他身后少女也將頭深深埋下。
“老朽這條賤命不值錢,可桃花渡……這酒坊不能就這么毀了!”
他跟從前坊主至今,親眼見這桃花渡起,又親眼見它落。
前坊主臨走前,還握著他的手,叮囑他輔佐好大小姐與姑爺。
轉(zhuǎn)眼間,大姑娘與二姑娘出生,大小姐因病去世……姑爺解了贅婿身份離開。
無論他試多少次,這桃花渡是再也未釀出來過。
眼看著與各酒家解了約,伙計一個個離開。
留下的不過是陶家二位孤女,幾位學(xué)徒罷了。
也有其他酒坊掌柜帶銀子上門,讓他去別處做活。
可他不愿、不舍、也不能。
這可是他做了一輩子的酒坊??!
既允承諾,便要守。
若是有了這新桃花渡,那姓陳手中的方子便是破爛一件。
這酒坊便能活下去!
還能活得更好!
少女肩膀微微顫抖,似是在無聲哭泣。
凌曦沒接話,只抬眼,靜靜看向程及玉。
雖然她能幫程及玉解決這宴酒之事,可風(fēng)泉馬場那樁的確是她不對。
不如將這個情賣給對方,未來也好做生意。
她悠悠開口:“這事兒,還得看小侯爺?!?/p>
程及玉正美滋滋又倒了杯百花釀,小口抿著。
百花釀入喉,那叫一個舒坦!
冷不丁被凌曦這么一說,他一愣:“?。俊?/p>
酒杯停在半空,表情茫然。
凌曦淺笑,聲音清清亮亮。
“我這酒啊,在哪兒釀都一樣?!?/p>
“不過是為了還小侯爺救命之恩罷了?!?/p>
這話一出,潘叔跟那少女“噗通”跪下。
對著程及玉磕頭“咚咚”響,震得人心頭發(fā)顫。
程及玉傻眼。
瞅瞅凌曦,又瞅瞅這老少二人組。
手里酒杯捏緊,指節(jié)泛白。
不是,這……啥情況啊這是!
他穩(wěn)了心神,揚了下巴,嘴硬道:“磕破頭也無用,小爺我可不是憐香惜玉之人。”
那少女猛地抬頭挺身,直愣愣跪著。
腰板挺得筆直,像一株風(fēng)雨中倔強(qiáng)的小白楊。
原本就紅腫的眼眶里,淚珠子骨碌碌往下掉。
“小侯爺,家中的這些個破爛事,想必您也有所耳聞。”
聲音嘶啞,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
程及玉沒答話,只“哼”了一聲。
也不知是聽說了,還是沒聽說。
少女深吸一口氣,像是要把胸腔里所有的怨氣都吐出來。
“那姓陳的……狼心狗肺!”
“娘親病重時,他便與那孀婦勾在一處!”
“還、還有了野種?!?/p>
說到激動處,少女渾身發(fā)抖。
拳頭緊攥,指甲深深掐進(jìn)肉里,仿佛這樣才能緩解心頭的恨意。
眼淚大顆大顆砸在地上,暈開一片深色水漬。
“整整五年!他用坊里的銀子,養(yǎng)著那不要臉的娼婦。”
“還盜走了外祖留下的方子——”
“真真是狼心狗肺,豬狗不如!”
少女死死盯著地面,仿佛要把那青石板盯出個洞來。
她復(fù)又仰起頭向程及玉,眼神里是絕望,也是最后一絲希望。
“可這桃花渡……是外祖的心血?!?/p>
“是民女與幼妹的家,更是未來的依靠!”
“若是這桃花渡因為那禽獸爹滅了生機(jī)。待到九泉之下,民女,無臉面見外祖與母親!”
“若小侯爺能保桃花渡延續(xù),民女陶婉兒,愿為奴為婢,伺候小侯爺,絕無怨言!”
少女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