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胡子見她面露難色,不等她說完,忙又接口。
“您想租幾年?若是租得長久些,還能降點(diǎn)兒,小的也省得隔三差五總往這兒跑,您說是不是這個(gè)理兒?”
凌曦伸出一根手指。
那小胡子一愣:“一……一年?”
熱絡(luò)的笑容僵了一瞬,語氣也帶上了幾分遲疑。
“姑娘,這一年……可不算長租啊……”
凌曦唇角微彎,勾起一抹淺笑,不疾不徐。
“這便是要看你了?!?/p>
她眸光清亮,直視著對方:“若是價(jià)錢能再低些,自然是樂意簽得長久?!?/p>
“畢竟這鋪?zhàn)觿傞_,能不能回本,多久能回本,都還是兩說呢?!?/p>
“一年一簽,我這心里頭,壓力也小些,你說是不是?”
這話軟中帶硬,既表明了誠意,又把皮球踢了回去。
小胡子眼珠又轉(zhuǎn)了轉(zhuǎn),顯然在快速盤算。
他臉上的笑意收斂了幾分,換上了一副認(rèn)真思索的模樣。
片刻,他像是下了什么決心,一咬牙:“三年!”
他伸出三根手指,語氣斬釘截鐵。
“二十五兩一個(gè)月!姑娘,這真是底線了,一文錢都不能再少了!”
他緊緊盯著凌曦,生怕她再說出什么讓他為難的話。
二十五兩?
凌曦心中一喜,比最初的三十兩,足足少了五兩。
三年,也算是個(gè)合適的期限。
這價(jià)錢,這地段,值了!
可她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反而微微蹙起了秀眉,似有疑慮。
“掌柜的,我還有一事不明?!?/p>
“這原先的栗子鋪我也常來,生意不錯(cuò)的?!?/p>
“開得好好的,為何突然就不做了呀?”
若真是個(gè)燙手山芋,她可不能接。
小胡子聞言,臉上露出一絲悵然,嘆了口氣。
“唉,不瞞姑娘說,這原鋪主也是沒辦法?!?/p>
“家里頭老人得了病,怕是……好不了了?!?/p>
“老人家一輩子的心愿,就是想落葉歸根,回家中老宅瞧瞧,歸了故土,也算瞑目。”
“原鋪主呢,這些年經(jīng)營這栗子鋪,也確實(shí)掙了不少錢,是個(gè)孝順的,便想著索性將鋪?zhàn)雨P(guān)了,陪著老人家一起回鄉(xiāng)?!?/p>
“這一去,怕是沒個(gè)三年五載……回不來?!?/p>
“所以才急著把這鋪?zhàn)觾冻鋈?。”他攤了攤手,一臉的無奈。
“說實(shí)話,他還有半年的租期沒到呢,我們爺也是看在他孝順的份上,還了他的押金?!?/p>
原是這般。
凌曦聽著,心中暗自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這番說辭,倒也合情合理,聽不出什么破綻。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若是如此,那這鋪?zhàn)拥挂哺蓛簟?/p>
最怕是那種有命案的……
那小胡子見凌曦似有松動,眼底精光一閃,忙不迭地勸道。
“姑娘,您若是看中了,便快些定下罷!”
他搓著手,語氣透著一股子熱切。
“這好鋪?zhàn)樱刹坏热藚?!?/p>
凌曦暗中向驚蟄使了個(gè)眼色,后者會意,上前一步柳眉一豎:“誰知道你是不是誆我們的?”
“方才那位公子想賃,你還一兩銀子不降,到了我們家主子這里,卻是連降了五兩銀子!”
小胡子一聽,頓時(shí)叫起撞天屈來:“哎喲,冤枉啊姑娘!”
“那位公子,心不誠神不定的,瞧著就不是真心想租。便是我降到二十五兩,他也不一定會租呀!”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zhuǎn),臉上堆起討好的笑。
“再說了,您二位姑娘家賃這鋪?zhàn)樱苷酶筛蓛魞?,漂漂亮亮的,是不是??/p>
“少賺些便少賺些,我圖個(gè)省心呀!”
凌曦眸光微閃,心中那點(diǎn)警惕并未完全消散:“這可是你自家的鋪?zhàn)???/p>
這小胡子,倒是會說話,但越是如此,越要小心。
“不是不是,是委托給商行管的鋪?zhàn)?。”小胡子忙從懷里掏出一塊烏黑的石牌,恭敬遞上。
“小的乃是麒麟商行的人,名喚胡三?!彼钢粕系淖?。
驚蟄接過石牌,仔細(xì)端詳片刻。
那石牌刻著古樸的麒麟圖樣,底下刻了個(gè)胡字。
她抬頭,湊過頭低聲道:“沒錯(cuò),是麒麟商行的。”
“家父還在時(shí),曾經(jīng)與他們商行做過幾筆生意,挺誠的。”
“是啊是?。 毙『佣?,臉上立刻笑開了花,連連點(diǎn)頭附和。
“麒麟商行,童叟無欺!”
他眼巴巴望著凌曦,帶著幾分期盼。
“姑娘,這下……可是信了?”
凌曦眸光微動,這麒麟商行,總覺得在哪兒聽過。
一時(shí)卻又抓不住那點(diǎn)模糊的印象。
她看向那小胡子:“你們主子,姓甚名誰?”
胡三眼珠子滴溜一轉(zhuǎn),堆笑道:“回姑娘,我們東家姓安。”
“安?”
凌曦心念電轉(zhuǎn)。
書里沒這號人??!
她點(diǎn)了頭,聲音清凌凌的:“既如此,今日便定契罷?!?/p>
胡三聞言,望了一眼窗外漸漸沉下的暮色。
“姑娘,這天色不早了,文書契約的,明日可好?”
凌曦被白冰瑤那女人整出心理陰影了。
夜長夢多!
“我先付定金?”
“這鋪?zhàn)?,我要定了。你若收了我的定金,再轉(zhuǎn)租他人,須賠我三個(gè)月鋪?zhàn)?,如何??/p>
胡三一愣,隨即臉上堆起更深的笑意:“姑娘行事,果然爽快細(xì)致!”
他一拍大腿。
“得嘞!小的這就去隔壁借紙筆紅硯,咱們畫押!”
胡三手腳麻利,不多時(shí)便捧著紙筆折返回來,鋪紙便寫。
字句清晰,條款分明。
凌曦湊近看過,確認(rèn)無虞,輕輕頷首。
胡三嘿嘿一笑,摸出紅泥印盒:“姑娘,請?!?/p>
纖指輕蘸朱紅,在那契約末尾,端端正正按下了指印。
一抹嫣紅,如決心。
直到那紅印烙在紙上,凌曦懸著的心,才算落回實(shí)處。
胡三咧嘴,小心翼翼拿起契約,湊到唇邊吹了吹。
墨跡干透,他才寶貝似的折好,揣進(jìn)懷里。
“姑娘,明日巳時(shí)一刻,小的在此恭候!”
凌曦接過自己的那份,指尖摩挲著粗糙紙面,心頭踏實(shí)。
她彎唇一笑:“好?!?/p>
一上馬車,車簾落下。
凌曦方才的沉穩(wěn)淡定,瞬間瓦解:“驚蟄!拿下了!”
驚蟄也十分激動:“這鋪?zhàn)?,比蛋糕店小了快一半,可按每尺算,便宜了不止一星半點(diǎn)!”
“二十五兩!三年不變!太值了!”
馬車駛離時(shí),從巷口里鉆出來個(gè)男人,看了眼那間掛著“甘香栗”的鋪?zhàn)印?/p>
回到觀山院,凌曦心尖兒上的那點(diǎn)雀躍,怎么也壓不住。
沈晏回來時(shí),正撞見她對鏡梳著烏黑長發(fā)。
鏡中人眉眼彎彎,唇角那抹笑意,明媚得晃眼。
“今日這是遇著什么大喜事了,心情這般好?”他走近,聲音溫和。
凌曦從鏡中看他,眸光轉(zhuǎn)了轉(zhuǎn):“不告訴你。”
沈晏失笑,語氣里滿是縱容:“好,不告訴我?!?/p>
翌日,凌曦帶著字據(jù),驚蟄捧著錢匣子,直奔四明街。
有人正在拆“甘香栗”的招牌。
凌曦心頭一跳。
她與驚蟄對視一眼,加快了腳步。
還未走近,便聽得鋪?zhàn)永镱^,一個(gè)略顯殷勤的男聲清晰傳來。
“白姑娘,這租契,您可收好了!”
白姑娘?
凌曦的腳步,倏然頓住,眉頭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