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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瞧你緊張的

祁照月看著他這副模樣,不由笑了,笑聲卻冰冷刺骨。

“瞧,你緊張的?!?/p>

“可我沒有?!彼龜苛诵?,語氣又恢復了那種幽幽。

“若我這么做了,怕是會離你更遠?!?/p>

祁照月繞著他,緩緩轉了一周,裙擺輕拂過他挺括的官袍。

“好巧不巧,青竹……”

“她與凌曦長得非常相似……”

“那日她摔了茶碗燙到了我?!?/p>

祁照月伸出自己細白的手指,輕輕一點,仿佛那灼痛還在。

“于是……”

她頓了頓,目光重新膠著在沈晏臉上,帶著一絲玩味的殘忍。

“我便親自上手懲教了她?!?/p>

一直端坐高位、默不作聲的皇太后,此刻眉頭終于也緊緊皺了起來。

殿門外,廊檐下。

喜姑雙手交疊于小腹,指節(jié)卻因暗自用力而微微泛白。

殿下!

殿下怎么敢!

怎么敢在這時候,將這些,這些腌臢事,全都攤開來說!

祁照月卻似渾然未覺殿外人的焦灼,也未看上座皇太后的臉色,依舊自顧自道,聲音飄忽,帶著一絲迷茫:

“可是,我無論怎么做……”

“都沒辦法……”

她抬眼,視線在沈晏冷硬的側臉上逡巡片刻,又落回虛空。

“沒辦法不去想,不去怨,不去恨。”

眼中閃過一絲刻骨的痛楚,轉瞬即逝。

“我變了,我不像我自己了……”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又像是終于卸下了千斤重擔。

“于是秦老太君壽辰,我故意摔碧玉佛?!?/p>

“便想嫁禍姓凌的,讓她出丑,讓她……”

話音未盡,那股未散的狠厲卻已然刺向沈晏。

“我告訴母后,我要她死!”

“殿下!”

沈晏終于出聲,帶著厲色。

“此事,皆因臣而起。”

“與凌曦,并無干系?!?/p>

祁照月聽著他下意識維護凌曦的話,自嘲道:“我知道?!?/p>

“可我就是忍不?。 ?/p>

“母后斥責了我,禁足攬月宮……”

“我想了許久,許久?!?/p>

她眼神空洞,似又回到了那段日子。

“然后,我想通了?!?/p>

祁照月唇邊,竟慢慢牽起一絲笑:“便是讓你做了我的駙馬,又能如何?”

“不過是兩看生厭,徒增怨懟罷了?!?/p>

“毫無意義?!?/p>

“所以我放了青竹出宮。”

“就像是……就像是放過了那個姓凌的。”

她微微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一片淺淡的陰影。

“也像是……放過了我自己……”

沈晏看著她。

他一瞬不瞬,眸光銳利如鷹,又深沉似海。

似要穿透她此刻臉上那層精心描摹的釋然,撕開她故作平靜的偽裝,直抵真實。

祁照月卻渾不在意。

她甚至微微揚起了下巴。

任由那毫不掩飾的癡迷眼神,如藤蔓般,一圈圈纏上沈晏。

那眼神,灼熱,瘋狂,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

沈晏眼神一滯。

她,真的放下了?

這目光,可不像。

“的確。”祁照月忽然輕笑出聲,帶著幾分自嘲。

“本宮承認,先前是不對?!?/p>

“罰青竹,的確是本宮的錯?!?/p>

她頓了頓,掠過沈晏冷峻的眉眼。

“最初,自然是為了凌曦……”

“恨她奪你目光,恨她讓你……失常。”

“可后來……”

祁照月幽幽嘆了口氣:“后來,是聽聞沈大人白冰瑤,祖上有婚約?!?/p>

她唇邊笑意更冷,眼底卻翻涌著壓不住的怨與痛。

“那一刻,本宮只覺得,天旋地轉?!?/p>

“憑什么!”

“所以,本宮忍不住?!?/p>

“忍不住會一邊怨,一邊恨,一邊……拿那青竹出氣?!?/p>

“日日鞭打,夜夜折磨,聽著她的哭喊,本宮才能稍稍喘過氣?!?/p>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那洶涌的情緒已被強行壓下,只余一片死寂的平靜。

“可笑吧?”

“本宮也覺得可笑。”

“不過……”

她話鋒一轉,聲音陡然變得輕快,卻透著一股刻意的、不真實的明媚。

“本宮已經放下了?!?/p>

“這些日子,母后也為本宮安排了不少青年才俊?!?/p>

“家世,樣貌,品性,皆是上上之選?!?/p>

“本宮打算近日面見,若是有適合的,定下來也不錯。”

她刻意停頓,觀察著沈晏的神色,似乎期待從他臉上捕捉到一絲一毫的波瀾。

沈晏依舊面無表情,只是眸色更深。

祁照月心底劃過一絲失望。

她扯了扯嘴角:“所以,青竹既已放出宮去,她在宮外與誰結怨,又或是……做了什么勾當。”

“本宮,便一概不知?!?/p>

“此中種種,還望傅大人、沈侍郎明鑒?!?/p>

她微微欠身,姿態(tài)從容。

傅簡堂眉峰幾不可察地一動,目光轉向沈晏。

沈晏薄唇緊抿,幽深的眸子與傅簡堂在空中一觸,旋即垂下,掩去其中翻涌的思緒。

的確。

棘手。

眼下,他們手中并無任何確鑿證據,能直指這背后便是祁照月授意。

街邊那幾個驚魂未定的百姓,口供也只說瞧見青竹持刀沖向白冰瑤。

是白冰瑤倉皇之下,將偶遇的凌曦推出去擋刀!

一樁看似清晰,實則迷霧重重的兇案。

若依祁照月方才那番“坦陳”——

青竹怨凌曦,是怨那張臉,讓公主殿下失了常態(tài)。

青竹恨白冰瑤,是恨她成了公主的出氣筒,害自己日日承受鞭笞之苦。

祁照月高高在上,她無法報復,只好轉恨他人。

新仇舊恨,一朝出宮,自然要魚死網破。

更何況……

青竹將祁照月賞下的銀錢,悉數交予了祖母與幼弟。

讓他們連夜出京,遠走高飛。

好一個深思熟慮,好一個撇得干凈!

沈晏垂在身側的手,指節(jié)已捏得泛白。

若她只是個臣女,哪怕是高門貴女,他們總有法子。

威逼,利誘,或是尋個由頭,細細盤查她身邊的人。

總能撕開一道口子。

可她是祁照月。

當朝公主,太后的掌珠。

誰敢?

這段時日,她確如自己所言,安分守己待在攬月宮。

身邊的喜姑,那些宮女,哪個不是自幼在宮中,輕易不會出宮門。

也未曾聽聞她召見過任何可疑之人入宮。

密不透風。

她甚至……

她甚至將自己那些不堪的嫉妒,那些隱秘的怨毒,都“坦然”剖白。

仿佛在說:瞧,我便是這樣的人,我認。

可那些,都過去了。

她如今,已“洗心革面”。

用過去的“惡”,來襯托今日的“善”與“無辜”。

將自己的痛處,化作了最堅實的盾牌。

這般將丑事都抖落出來,反而讓人覺得,她與這樁命案,毫無干系。

真是好手段!

她算準了,他們奈何不了她。

祁照月轉身,面向主位:“青竹畢竟曾是攬月宮的人。”

“白家小姐受了驚嚇,本宮也該略表心意?!?/p>

她抬眸望向鳳座上,目光懇切:“母后?!?/p>

“兒臣想備一份薄禮,著人給白小姐送去,權當壓驚?!?/p>

一絲欣慰自皇太后眼底蔓:“你能這般想,便是真的懂事了,哀家甚慰。”

祁照月唇角極快地掠過一抹笑意,隨即隱去。

皇太后這才將目光轉向下方肅立的三人。

“太子,”她先看向祁長澤,語氣恢復了幾分平日的威儀。

“還有二位大人?!?/p>

“關于此案,你們可還有何事,需要再問的?”

再問?又能問出什么?

沈晏抬眸:“臣無?!?/p>

“行了?!被侍髷[了擺手,語帶疲憊,“哀家也乏了,你們都先下去罷?!?/p>

目光在祁照月身上停了停:“你且留下。”